走過,方知師恩深重

◆新竹 孫毓章

學習路 幸得師長陪伴

  我在清華大學生醫工程與環境科學系任教。我想,教書只是一個舞台,藉由這個舞台,要傳遞的是什麼?這是一輩子在面對的問題。尤其學了《廣論》之後,淨智營時如俊法師問:「你的人生宗旨是什麼?」我便常想:我是老師,我在做什麼?而「其實人的苦樂是一樣的」這句話,我也常觀察著,的確,人生何去何從的苦,眾人皆同,每個人都需要有人對他說:「我會陪你,過一陣子會更好。」師父講的《廣論》、上師的關愛教育,更是我的案頭經典,隨時指引我、陪伴我面對重重考驗。

  曾經,我很幸運。大學時家境艱困,我只想趕快畢業賺錢。但是,學校的專題老師會將讀者文摘的文章裝在信封裡給我,勉勵我,我感受到老師真誠的關懷。有次做完實驗,老師和我聊許多家裡的事,然後拋出一個問題:「你看我,你覺得世界上有沒有公平的事?」老師有小兒麻痺,身體不健康,獨居,似乎,世界上沒有很公平的事。被一個自己心中覺得重要的老師面授機宜,我覺得很受鼓勵。

  讀研究所時,指導教授非常忙碌,但知道我家裡的狀況,也非常關心。有天晚上十一點多,教授才剛回辦公室,遇到我正好準備離開實驗室,便把我叫住,交給我一個信封,裡面有一些錢。我不肯收,他堅持說:「不管,你給我收下。」

  如今,我很感恩。因為以前老師所傳遞的愛在發酵,讓我體會到,當一個學生很苦的時候,也許老師只要拍拍他,或問候他一兩句,他就有力氣了,何必小氣呢?也因為學了《廣論》和關愛教育的內涵,看到佛陀和師長啟發眾生、關愛眾生的最佳典範,讓我更有動力走進學生的內心,傳送一份祝福和力量。

  讀清華研究所時,看到學弟妹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覺得很不忍。後來留在清華教書,看到許多學生很苦很苦,心想:到底我可以做些什麼?而諮商中心正是眾苦匯集之處,如果有機會,我想當諮商中心主任。機會終於來了,我卻有所掙扎。因為非本科系,因為已有研究、教學、行政的壓力,因為物質誘因有限⋯⋯想到廣論班班長的一句話:「承擔也是一種修行。」心中較篤定,便下定決心去做。中心有二十幾位專業人員,而我非專業,一定要比別人更衝,發生事情,往往衝第一個。當然,三不五時就會不知道該如何做,便想想《廣論》怎麼說,師父、上師怎麼做,其中的學習是最寶貴的。

 

職場上 祈求師父引導

  接諮商中心近一年,遇到學生跳樓事件,我震驚、哀傷又憤怒,哀傷年輕優秀生命的殞落,憤怒孩子不懂白髮送黑髮的悲慟!彷彿記得廣論班長說過:「如果臨終者能憶念起一些他曾經做過的好事,可以幫助他不墮惡趣。」於是我有空就去加護病房,默默叫著她的名字,帶著她回想自己的善行,例如救受傷的小動物、幫老師擦黑版、幫媽媽照顧弟妹等。我不確定她是否聽到這最後的帶領,但我確定此時此刻只有佛法能幫助她了。

  一個月後,又有一個學生自殺,趕到急診室已不見生命跡象。我強忍心中悲痛,不斷想著:此時我可以怎麼做,才能利益到他們?我在心中跟師父說:「她年紀還小不懂事,才會做出這樣的傻事,我已經無法替她做什麼,希望師父及諸佛菩薩能原諒她,帶她到一個無憂無慮、無病無痛的地方,好好教她佛法。我依然不確定我的祈求是否有用,除了祝她一路好走外,這是我想到唯一可以為她做的了。

  再一個月,又有一個學生意外身亡。衝向醫院的路上,我心裡喊著:怎麼會這樣!怎麼可能!經過前兩次的衝擊,心力已大不如前,但還是強打起精神,安慰那傷心欲絕的媽媽。心中並再次向師父祈求:「師父呀!求您幫幫這位可憐的媽媽吧!她才剛剛失去她心愛的兒子呀!」

  如英法師曾告訴我,可以常常念誦心經,回向給學校裡的人與非人,日子就在不斷的念誦及祈求中安全度過。不幸的是,一年後的七月天早上,又接到學生自殺的電話。這次,我並沒有丟下手中的麵包衝出門,還刻意慢慢吃;出門也沒有急踩油門,就讓車子慢慢滑。心想:可不可以讓我休息一下?有一種不願意、好累、想逃的感覺。

  快到學校時,心底忽然冒出一個聲音:「如果是師父,他會怎麼做?」師父一定衝過去的!頓時間,我由衷感到慚愧和自責,並馬上向師父懺悔,心中轉為滿滿的動力與不捨。有法在,有師父在,當有事時,就知道去哪裡找答案。自己會煩、會累,但想到師父會怎麼做,師父是如何擔起無量眾生的苦樂,反觀我們才負責這一小撮人而已,想到這裡,就會繼續向前衝。

 

付出愛 助學生度困境

  不久前,一個大五女生來找我,帶著一種非常空洞、無助、害怕的眼神說:「老師,我晚上睡不著。」「為什麼我怎麼修都修不過?」她是僑生,我大二教她就發現她已經跟不上,每次修都被當掉,她很靜、很乖,就自己拚命修。看到這孩子能力不夠,父母又不在身邊,還要去打工,我感受到她想活下來的渴望,但不要那麼痛苦活著的渴望。我靜靜思考:我到底能給她什麼?

  我想到上師常說的話:「這就是陪伴吧。」便從櫃子上拿一個琉璃,對她說:「這給妳,可以放在書桌或床頭。難過的時候,就想這是我給妳的,我會陪妳。」我不是諮商專業,可是我覺得陪人、教人、救人,最有經驗的就是師父、上師,他們的話應該是有用的。

  果不其然,不久她又來找我,說可以睡著了,話也變多了。她的困境依舊在,但只要她的心能夠健康起來,快樂起來,相信自己一定做得到,其他的都只是時間問題。

  另一個大五生,是我的導生,我從大一開始陪他。他是極度聰明的孩子,但無法自我管理。國中有一群同學一起拚功課,考上雄中;高中沒有了那群朋友,習氣又出現,假借當糾察隊,請公假出去打電動,養成不上課的習慣。大學學測考不好,要考指考,但每天泡網咖,泡了一個月,考進清華。他還是不上課、不讀書,整天整夜玩連線遊戲,考試隨便讀讀又OK了。他就是太聰明了。四年下來,他只被二一一次。現在第五年,他不像以前玩得這麼愉快,很重要的原因是他期中考考得很糟,可能被退學。

  我陪了他四年,這次他來找我,我跟他道歉:「我當老師,沒有把你教好。」他問:「為什麼?」我給他看教師營卡片,上面寫著:「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我問他:「我哪一樣做好了?」

  我跟他約定,至少生活先正常,每天早上叫他起床,晚上叫他睡覺。我無法全心全意照顧他,需要他媽媽幫忙。我在他面前打電話給他媽媽:「我們再一起幫這個孩子好不好?」媽媽哭了。我要讓這孩子看到,我們真的很心疼。我們不是專業,可是我們真的願意去體會他的心,這就夠了。我相信他會被救起來的。

 

我變了 都是師長功德

  上師說過:「你心靈的東西是什麼,你就會傳遞什麼,這好像是做不了假的一件事!」反觀自己,心裡裝的,原本只有那從無始生死以來的無明而已;但透過學習,開始有一點點被代換了。因為,在我為無明所覆、為顛倒所誑時,師長一直陪伴著我;在我滿心疑惑時,師長持續關愛著我;在我心力很弱時,師長不斷提策著我,這也就是上師所說的:「老師是什麼?就是在黑暗的時候,要做他的光明;孤獨的時候,一定要當朋友;然後迷惘的時候,要抉擇取捨。」

  我要修學的地方真的很多,我會懷疑,我的信心仍然不堅固,我依然無法棄捨世間諸餘方便,遇事會忘失法與師長,學了半天仍然還是在學個「我」⋯⋯即便如此,經過兩年多來在境界上的學習,再透由思惟觀察師父及上師的行誼與話語,這些點點滴滴的累積與滲透,我發現我一點一點的變了,變得比較不這麼懷疑了,也比較有信心了。想到現在的我能依著三寶的加持,一步步看到自己的貪等惑病,內心升起一股歡喜恭敬之情,這是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如今能有這一點點的體會與轉變,也都是來自師父、上師與同行善友們「心與心傳遞」的結果吧!

福智之聲第20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