醃梅曬李處處酸

台中 劉美雲

  初夏,路過街頭,常見大太陽傘下的小販,賣著應時的漬梅、脆李,看在眼裡,酸在心裡,不由得嚥下大口大口的口水,說不出是酸是澀,總忘不了故鄉從前梅、李豐收季,那酸澀的日子。

  屋後那遍坡地,每屆春節,開滿了雪白的梅花、李花,放眼望去,前山後山均是白茫茫的一片,大家都說:「今年又豐收了!」清明過後,果然枝枝結實累累,酒紅的桃接李,帶點胭脂的綠梅,壓得枝條彎盡了腰,得用竹竿撐著。

  叔叔的都市朋友,沒有山田的親戚,每到假日,成群結隊蜂湧而至,人人手中,一串串的梅李,家中的臉盆總是醃得滿滿的,這是送客的最佳伴手,也是請客的應時水果。

  從前,日本人習慣在便當內,擺顆酸梅,保鮮又增加風味。早在祖父時代,即開始從事醃漬梅、李,外銷日本的副業,家中進門那座涼棚,就是為醃漬梅李而搭建的,稱為「李仔寮」。

  祖父過世後,三叔提供資金,父親接下副業,家中雖食指浩繁,卻人力欠缺,真忙壞了他。要雇工用竹竿打下梅、李,再撿拾起來,還要在山區各地設收梅站,請果農同一天摘梅子,送到收梅站,父親守候在那,稱斤計價,再雇鐵牛車,走河床路,運回家裡,都已經三更半夜,還要將梅子送到滾桶內!

  滾桶像德國的橡木啤酒桶,幾乎二倍大,早年靠手搖後改成電動馬達,先放入粗鹽加入梅子、李子,隆隆的!日以繼夜的轉動著,攪拌均勻後,放入浸池內泡軟,再撈起,舖在竹篾上放到晒穀場晒乾水分,然後每一百斤裝箱,存放一段時間後,日本貿易商來家中看貨,訂貨,滿意的買走,不滿意的送到各地的蜜餞廠加工上市。
  家中的醃梅副業,我初中時就停工了,山後那遍梅、李樹也都變老了,產量一年年少,正好香蕉銷日行情看俏,短短時間內,梅、李樹砍伐殆盡,只剩山涯腳落偶有一兩棵,讓人懷想那瀰漫滿山谷的鹹酸味,還有那消失的行業。

  現在大部分的水果品質都改良了,唯有梅、李品質、產量每況愈下,現今街頭的醃漬梅、李,根本不秀色可餐,種類也少了很多。
  去年芳鄰教我醃梅,一斤梅對三斤蜂蜜,密封四個月方可食,為治療酸痛之良劑,效果如何未知,倒是夏季生津止渴的最佳飲料。另一位鄰居,擅長漬脆梅,經常與我分享。寫到這兒,我已口涎滿腔,真恨不得時光永遠停在那滿山雪白的花,那結實累累的胭脂梅,紅肉李、桃接李,還有那滿穀場梅乾的兒童時代!然而,這已不可能了!我只有在記憶深處,回味那酸澀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