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護之花

桃園　陳錦雲

　　她，阿芳，榮民醫院公設看護，為無家無眷的中風老兵們服務，舉凡翻身、清潔、餵食、復健……，均屬她分內工作；而替伯伯們帶早點、買雜物，是她分外每日例行的樂事。

　　「個子嬌小」無法說明何以能扛起七、八十斤重的伯伯們；「矮小健壯」又無損她翩然穿梭的身影，照顧十多位伯伯，工作量比一對一的看護多很多，但從未見她粗魯不耐，相反地，勤快敏捷無人能比。餐車來時，一群護工擁近，人家還在對床位，她已鑽在高個兒下，端二個餐盤分發去囉！無時無刻不見她耐心專注的照料鏡頭：抹去嘴角的口水、剪掉多餘的尿袋、輪流替伯伯們洗澡、修指甲、剃頭、催不愛動的人去做香功、看平劇、絕不讓病人在她手裡肌肉萎縮或長褥瘡。做事俐落專注，沒有顧盼、搜尋，不在乎有沒有人看到她的認真，只是一味地調理氣息微弱的老病號，願他們終年有依。

　　伯伯們中風，或不良於行，或不良於言，但那顆心敏感無比，最能覺察照料者的溫柔與粗暴。常見別的看護冷峻喝斥：「不吃，寧可吃藥？」餵食間，劍拔弩張；穢物處理更是臭味加臭臉，令人難堪；掀被單的動作，更把病人殘存的丁點尊嚴也給撕裂，裸露的下肢，任其冰涼，這些行為如何叫人安心養病？

　　伯伯裡，有人說：「我一天看不到阿芳，日子難過。」有人老遠地拎一袋小吃，推著輪椅或一拐拐地送來給她，表達謝意。有一回，阿芳隨夫婿到大陸探親分離數日，回來時，伯伯們列隊鼓掌歡迎她，老兵們高興地喊：「檢閱式——開始！」問她如何看待這份工作，她只淡淡說：「小時候照顧弟妹，做慣了，沒什麼。屎尿髒臭？不怕啦，每人都有。」常人容易處理自己的份（糞），別人那份，怕不容易呢；許多母親容易收拾自己小孩的屎尿，卻無法替別人擦去口水。

　　我們都只看重自己，阿芳真正做到「視病猶親」，老天借阿芳的手，撫慰這群離鄉背井遊子的心病，而我們呢？所謂久病床前無孝子，對年邁病中父母，有時還不假辭色，與阿芳的芬芳義行相較，我們真是愧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