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隨筆》

金魚

台北 映月


  即將邁入二○一二年,回想上一個跨年前後的事,心情依舊悸動。

  以建國百年的元旦為中心,昨天,伯父的告別式才剛結束;明天,小表妹的訂婚典禮即將登場。我那參加喪禮後、薰滿焚屍煙塵的衣物還來不及洗,腦筋裡卻已在盤算著婚禮那天該穿什麼。所謂的跨年,想來想去不就是每天每天,從生跨越到死、從死跨越到生的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歷程嗎?

  送伯父最後一程的中午,我與家人來到獅頭山的火葬場,車門才開,前一批焚燒屍體與棺木的濃濃黑煙,撲天蓋地襲來,味道很嗆。伯父的棺木,才剛放上進行最後儀式的架子,後面陸續抬進的兩三具棺木,和一群群同樣哀淒的家屬已在那兒排隊,等待著相同的位置。棺木進電爐,火葬場工作人員急急忙忙把收據之類的東西推到堂哥前面,要他簽名,順便叫其他家屬站旁邊一點,因為下一輪的生離死別等著要上演了……大家的眼淚收得很快,剛離開火葬場沒幾步,已經有人在說著笑了。

  想起有人說過:金魚的記憶只有三秒鐘,所以才能在魚缸裡頭一直游不膩。我想,或許人也差不多吧!別說這一生的生離死別,就連剛剛才發生的,都遺忘得這樣迅速。換個環境,心情也就變了。

  回到家,睡了場半夢半醒的午覺,睜開眼看看時間,伯父已經從一個人,化作一團灰燼了。

  表妹的婚宴在故宮對面舉行,喜帖上洋洋灑灑,羅列了一堆節目:揭頭紗、親吻、用印、花童撒花、切三層蛋糕、MV播放、開香檳、配對遊戲……爸爸是證婚人,因為大學讀的是中文系,便「一展長才」用新人的名字做個喜氣洋洋的對聯。我負責收禮金,在冷颼颼的花園廣場中,邊數錢邊想著:等一下的菜餚菜色如何?好不好吃?關於伯父離開人世的悲傷,我好像也跟著淡忘了。

  生生死死、悲歡離合這齣戲,老天爺讓我在三天中看個盡興。二○一二年將至,表妹的孩子剛出生,闔家歡喜;伯父的身影,成了大家心中逐漸模糊的回憶。我不想像一隻記憶力比較長的金魚,在生死的大海中泅泳,對曾經歷過的生死,毫無知覺。什麼是生命中最堅實的存在、最真實的價值?我,還在尋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