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當時年紀小》

蟻為

台北 日陶


  國小二年級時,聽著班上同學在下課時間談貓談狗談寵物,一心想融入的我,不自覺心癢。為了能在「我家那個來福真的好可愛喔……」之類的話題裡插上幾句,便決心養個也能讓我分享照顧經驗的動物。

  回家告訴媽媽我的想法,換來的答覆卻是:「妳會氣喘,所有有毛的動物一律不准!而且家裡已經有一缸金魚了,你就把那當寵物吧!」

  蹲在魚缸前,我呆望著那群只顧在狹小空間中來回穿梭的金魚,笨笨呆呆的臉,配上眨也不眨的眼睛,看了就無趣。除了偶爾得處理那些不幸過世、翻肚上浮的死魚外,與牠們的互動極度貧乏,實在無法滿足我原先對「寵物」所期待的、種種美好的附加價值。

  山不轉路轉,我決心突破重圍,開始尋覓符合媽媽規定的寵物。某日意外看見一列正在書桌邊緣辛勤荷物、來回疾走的螞蟻,心裡因此冒出了異想天開的念頭──我要養螞蟻!

  二十年前養螞蟻,可不像現在這般時髦:裝在透明盒子裡,以人工果凍取代土壤,藉此觀賞牠們挖地洞以及群居生活的形態。那時的我,最常玩的遊戲是芭比娃娃,因此,腦海裡為螞蟻勾勒出的生活空間,理所當然就是「迷你版」芭比的家。於是,為迎接嬌客入住,我親手打造了一間紙盒豪宅。

  找來的紙盒有著透明的上蓋,裡頭鋪上衛生紙做的地毯、放上小紙板床鋪、小紙板桌椅,再把醫藥箱裡頭的棉花球捏成棉被,最後放上幾粒砂糖作為食物。由於螞蟻小、家具體積當然也是配合牠們的身形,因此活動空間便顯得特別廣大,仔細瞧瞧屋內陳設,深感食衣住行育樂我全顧及了,接下來,就是找房客。

  我像個有大愛的養母,打算無條件地接納與我有緣的孩子。在爬行的螞蟻群中,我隨機挑來兩隻,認真告訴自己:「就是牠們了!」在「自我感覺良好」的小腦袋中,我以為,牠們的命運從此有如中樂透的貧民,有機會脫離其他螞蟻住所骯髒、終身勞碌的宿命,還能進入我親手打造的極樂世界。當我小心翼翼地將牠們引進盒裡時,幻想的全是牠們興奮遊走、探索,而後仰躺上小紙板床,拉起棉被,對我說聲:「媽咪晚安!」的場景。

  出乎意料的是,牠們的反應竟然如臨大敵、驚恐萬狀,小紙桌上的糖牠們瞧都不瞧一眼,只一個勁地拚命往外鑽。不死心的我,緊緊扣著盒子,想是寶貝們第一天一定不習慣,過兩天就會好了。過了兩天,當我望向那些牠們沒躺過的床、沒蓋過的被子,還有沒嘗過的糖……極度失望的我,打開盒子,目送牠們匆匆離去。

  那是我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原來這世界不是按我以為的方式運轉、原來我無法強加期望到自己之外的人身上、原來有那樣多我掌控之外的事情存在、原來我能夠改變的,只有我自己……

  在失去寵物的同時,這個世界的輪廓之於我,竟開始變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