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有什麼用！

台北　慧鑾

　　五歲多的小侄兒被弟媳追著餵飯，看在眼裡的母親感慨地說：「時代真正不同款啊！這麼大都去上幼稚園了，還要餵……你大姑姑像你這麼大時，已經會背著二姑姑走到菜園讓我餵奶了……」

　　一句話喚醒了記憶。我依稀彷彿看到了多年前奔馳於蘭陽平原上的自己──母親口中的大姑姑，也是那個亟須人力的農家的長孫女。可能因為三房中沒出任何男丁，爺爺漸漸地把這個看來頗為粗壯的孫女當「查埔孫」。從小學開始，上學前、放學後以及寒暑假，我都得幫忙割稻、晒穀子、割草、放牛、踏水車……因而練就一身工夫，也頗具「膽識」。

　　我特別喜歡在夕陽西下清風徐來時，與一群鄰家男生一起放牛，可以悠哉地享受這段自由時光，尤其我家的牛溫馴可愛又聽話……可是爺爺屢屢警告我：「叫妳不要老是把牽牛索繞在手臂上，妳怎麼都不聽？那天牠起弄狂奔，妳就知道厲害！」但只要爺爺轉身離開，我又依然把繩索一圈一圈繞在手臂上。

　　那天，正當我玩得入神，忽然遠處有隻牛狂奔而來。說時遲，那時快，我家那隻溫馴可愛又聽話的母牛霎時野性大發，在我未及掙脫繩索之前，已拉著我像箭一般疾馳出去。我在碎石子路上被拖行了三、四百公尺，沙子、石頭磨刮我接觸地面的每一寸皮膚，漫長的刺痛驚恐中，我以為我會死掉……直到鄰居幾位叔叔伯伯合力制止了兩頭狂奔的牛。

　　我已記不起來是如何被送回家的，但滿身泥沙、鮮血，驚魂未定、痛哭失聲亟待撫慰的我，第一個面對的卻是爺爺嚴峻的呵斥：「不聽話還哭什麼哭？不是早就告訴過妳了？沒有死算妳命大！」這不是十歲的我的第一堂課，卻是我深烙於心的第一次震撼教育。當時我一絲絲也體會不到爺爺教誨的真意，只覺得委屈到極點，痛楚啜泣直至天亮。

　　生命是不斷學習與淬鍊的過程。多年以後我遇到一位偉大的師長，因由他慈悲智慧的教導，我稍稍能體會如何為人子女、為人弟子的道理，當年爺爺的疾言厲色剎那間化為一股暖流──爺爺辭世多年後，他的長孫女才幡然大悟，感受到他的語重心長與真愛。俗話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古德言：「佛法無人說，雖智不能了。」我終於體悟到這是我生生世世要學的功課；如果聽不進、聽不懂善知識的言教，那──哭有甚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