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長的靜默

高雄　小羅

　　親愛的羅船長：

　　去年此時我已離家北上，匆匆一年過去，父親節的腳步越來越近，腦中閃過一句廣告詞：「為了理想往前衝是幸福(100%)，為了所愛往後退是奢華的幸福(130%)。」廣告中兩個畫面對比著：一群青春洋溢的大男孩在海邊助跑，以奔入大海的懷抱；泳池裡一個小男娃奮力往前游去，父親則步步後退，以接住正在學游泳的兒子。

　　我不是那個正在游泳的小男娃，但身為你女兒的我，深深感受到擁有百分之一百三十的幸福，因為現實生活中，真有個為了女兒往後退的人，正是老爸你啊！

　　留學歸國、拿到教師證，正處而立之年的我，毅然選擇了一條令你跟媽媽備感訝異的路──離家北上，以學習為主地進入某佛教基金會工作。這個不以賺錢為目標的決定，連學佛已久的媽媽都不能理解，更何況是從未學佛的老爸！

　　家庭會議中，媽媽不贊成的理由，是擔心微薄的薪資不足以支撐我老來的生活；而在金融風暴後，你也認同公立學校的教職是最穩當的鐵飯碗，否則怎能有個高枕無憂的未來？

　　了解媽媽大多尊重老爸你的意見，面對你的疑慮，女兒我只好說出心中的聲音：「沒有人能保證世界上的一切可以長存。公務員的確是鐵飯碗，但不敵無常來臨。所以，只有佛菩薩的事業是永不衰敗的。」實在難以想像這番話，對於沒有學佛的你會是多大的震撼彈。但靜默許久後，老爸你似乎回應了我，卻是看著媽媽說：「女兒已經長大了，應該有抉擇和承擔未來的能力。」

　　這時內心忐忑不安的我被震撼了──以為最困難的部分、「最難搞」的老爸，竟輕易地同意了！沒有引發家庭革命、劍拔弩張、不歡而散……

　　看著你一生勤儉樸實，卻讓我赴美深造，而今我放棄追求一份讓你放心的職業，這投資報酬率，媽媽怎樣也算不平，更別說對佛教和我將任職的基金會沒啥概念的你，在種種價值觀、宗教理念相違下，竟選擇成全，這是怎樣的一份感情？

　　一直以來，並不認為長時在外航海的你了解我的想法甚至是決定。一般人在不了解的情況下，會選擇拒絕或是試著理解，但你，我的老爸，即使心中充滿著不解，竟然可以因為疼愛而成全女兒的夢想！在自己身上，我只知道「為了理想往前衝是幸福」，但你無聲的靜默中，卻傳遞出「為了所愛也可以往後退」！如此包容、如此體諒的父愛，接住了我七上八下的一顆心，也成全了我的心願。

　　你選擇相信子女有自由飛翔的能力，也願給予一片可以翱翔的天空，讓我看見你嚴肅的外表下有顆溫柔的心。感謝你讓我看見為人父母的偉大，那是一種我難以理解的愛。看著老爸你大半生在海上漂啊漂啊，為了一雙子女將青春奉獻給大海……在你默默付出的綿長而細密的呵護下，但願自己將不再是你甜蜜的負荷，我會不辜負你的期待，堅定走向讓你放心的未來。

　　不知老爸你知不知道，你已給了我最奢華的幸福，即便低調、即便內斂、即便不說出口，但我知道那是一種「愛」！　　　　　

女兒 小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