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我」要學

◆桃園 王麗雅

  我是高職的英文老師,兩年前帶一個高二的班,這個班上課時狀況百出,常讓我在「嘗試去教他」與「吃力不討好」的挫折中來回擺盪。直到在福智團隊學習到師長的關愛教育理念,才發現原來是「我」要學。

  開學第一週上英文課時,有十個同學在睡覺,我想盡辦法叫醒他們,但甦醒後更慘!他們聲音不斷,有時還會互相丟紙球、射橡皮筋,混亂起來,讓我感覺像在帶幼稚園小朋友。

  小夫還會「腹語」,有時看似在聽課,但教室中隨時會傳出「嘎!嘎!」聲,如果我想要制止,它反而像會傳染般,別的同學也會發出如手機震動的「嘟……嘟……」聲,我不得不懷疑他們想聯合起來對抗我。

  有一次,小夫被我叫醒後頻頻講話,我趕快請他幫忙擦黑板,讓他有事可做。結果他故意擦得很慢,讓我站在旁邊傻等,一股怒氣在我肚子裡翻滾,我強忍住不讓它發作。有時候小夫會起來走動,或要求去上廁所。常讓我搞不清楚到底要「放」他去?還是不「放」他去?

  面對這樣的學習狀況,我怕他們越學越提不起勁,因此費盡心思幫助他們──學生睡覺,我會想辦法叫醒他們,平常考試也儘量變換方式以提高趣味性。但趴著睡的人依然故我,成績也遠遠落後別班。

  我思索著,該如何走下去?有哪些力量可以支撐我?感謝福智文教基金會有一群老師定期研討師長的「關愛教育」理念,每次和大家一起研討後,我都會重拾一顆「希望的心」去面對學生。師長說:「學生學不來,正教我發現我的侷限。」此時,我開始思索「我」該學什麼。

  升高三後,大多數學生開始讀書,但這群「睡覺的學生」在不想睡時,多會以出公差為由翹課。上課時面對這兒空一塊、那兒空一塊,我很無力。有一次,才「起立、敬禮」完,就有人喊:「翹課哦!」我難過到幾乎無法上課,感到自己孤立無援。

  隔天,阿祥對我說:「老師,你不要管他們,你叫他們起來,他們會更鬧你,而且也會吵到我們。」他的話表面上是勸我放棄,但此刻聽起來備感溫暖,因為他體會到我的心境,讓我覺得:「我不會一直是孤立的。」

  因為阿祥的支持,讓我想起師長和我們之間美好的記憶。我的師長很關心我的生命,他所做、所講、心裡所想的,都傳遞出對我的關愛。我跟著他學了十多年,雖然沒有學得很好,可是他對我的關愛依舊不減。反觀自己,雖也很想關愛學生,希望他們不要放棄,希望他們再努力改進,但是僅止於嘴上關愛,並沒有打心裡真心喜歡他們,我實際傳遞出的,是不耐與憤怒。

  當發現原來自己該學的就是要真心去喜歡學生,關心、了解他們後,便常刻意找機會關心小夫。有次我聞到他身上濃濃的薄荷味,細談才了解他因高三考試壓力大、常想上廁所。我說:「你要去看醫生,這會不會是腸躁症候群?」他馬上正經地回答:「我就是腸躁症候群。」當下我感到心疼:年紀輕輕,一有壓力就腸胃不適,且長期要忍受拉肚子的不舒服,是多麼辛苦呀!也慚愧自己竟然都沒發現孩子已承受許多壓力,而只看到他令人討厭的「腹語」。

  之後小夫和我的對話更多了,我也降低在成績上的要求,不斷看到他在其他地方的進步。拿掉了我的面子、成績,深刻地體會他的感覺,我才看到他眼前正努力做著和去年不一樣的事。突然,我覺得可以在他遇到壓力之時,扮演一位給予力量的支持者,而不是落井下石的打擊者。

  阿祥高三模擬考完全沒有起色,下課時我特意請他幫我拿東西,透過頻繁的私下互動,知道他對未來何去何從完全沒有想法,讀書只為跟著大家走,他眼前最擔心的,是能否順利畢業。我真心與他談,發現他只是需要一個「可以商量」的對象,因為他對未過學分從沒有認真算過,只帶著一個刻板印象:「我可能修不完」、「我無法畢業」。我陪他把兩年來須重、補修學分列出,一一追蹤確實分數,就這樣,我們把「希望」一個一個加回來。也看到原本對未來沒有希望的孩子,重建對自己的信心。很高興我可以在他生命中,扮演一個給他希望與信心的人。

  其實阿祥教我更多,之前他那句到位的話,讓我覺得自己不是孤立的,甚至覺得阿祥可以真實體會我的辛苦,反而是我不如他。因為我仍然比較在意自己,學生順我意,我就滿意;學生不順我意,我就生氣、想放棄。和這群大孩子的互動讓我學到:「我花了很多時間做直覺的判斷,卻花很少時間去發現他們做不到的苦。」我的關愛當然無法感動他們。

  我的師長說:「你心裡有關愛,把它傳遞出去,這就是關愛教育。」如果沒有師長教我朝「心」的方向去學習,我體會不到學生學不來的苦、體會不到阿祥比我還棒、我傳遞出的關愛充其量只是表面的。這個「侷限」沒打開,我的教學大概只能充斥著接招與抱怨,再來就是等待著退休。

  因為師長傳遞出來的關愛,讓我看到一個真正好老師的典範,有了學習的對象;因為阿祥和我這份美好的師生互動經驗,讓我學到用師長教我的方法去關愛學生。

  回首這兩年的帶班歷程,「老師」這個職業幫助我打開生命的格局,認真看待生命的價值,以及擔任老師所賦予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