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老的喜悅

台北 余愚

  我年逾七十。

  每次問外孫:「你幾歲了?」他總是非常興奮、毫不猶豫地回答:「四歲、五歲、六歲。」且很滿足地加上一句:「我長大了,我是大哥哥!」孩童,巴不得趕快長大。

  從過往任教的高職學生身上感受到,他們偶爾會裝大、裝老,故意打扮超齡、入時。最美的青春年華,卻想望著不屬於自己的熟艷。

  接著二十歲、三十歲過去了,也許還未意識到歲月流逝。很快地,進入了四十歲,五十歲,此時回首,當年的理想實現多少?不覺暗下雄心,要好好活出自己,給自己留下一些東西,但又遲疑不前。就在緬懷的當下,六十歲、七十歲、八十歲……來臨了。

  歲月匆匆,人生苦短,每個人都希望活得踏實、活得灑脫,但畢竟能有幾人?

  五十歲那年,猛然意識到歲月流逝之快令人無法掌握。又發現周遭許多親友,有的健康亮紅燈,有的提早去唱「老黑爵」──時光飛逝、好友凋零令人唏噓。更有退休後,憂鬱、躁鬱、失去信心、自我封閉不與人群接觸等等。種種情況都給我一個極大警訊:我該如何度過未來的退休與老年生活?我不斷反問自己,經過一段時間掙扎,我找到了心靈的寄託──學佛,也開始做義工。

  在福智團隊學習的這段日子更忙碌了,但心靈是愉悅的,從《菩提道次第廣論》的研討中,解答了我從小的困擾:「我從哪裡來?」並有了生命的目標;也因為承擔採訪義工,圓了小時候想寫文章與人分享的夢。想想,從小就半工半讀直至大學畢業,而後進入職場,接著結婚生子……點點滴滴都束縛著我,如今,我終於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好不快樂。

  不料,五年前我生了一場病,膀胱癌。乍聽這個訊息,我出奇平靜。幾經家人商榷,在外子決定下,接受台大醫師的開刀與化療。一年期間,進出醫院無數次,雖然化療相當辛苦,但看到比自己更嚴重、更痛苦的病人,不禁生起悲憫之心,感恩師長的叮嚀:從自己的苦中去感受、體會眾生的苦,才能產生大悲心。此刻我深深體會師長的用心,的確應多為他人著想、多幫助他人,而且要有寬闊胸襟,對生活充滿感激和欣賞,不要一味執著,這樣別人快樂,自己也快樂。

  從活躍的舞台退下來,要真「放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人生總有一天會結束、總有一天走到盡頭,屆時能不放下嗎?何苦緊緊抓住這些不會永久屬於自己的東西呢?如果能學習該丟的丟,別老牽掛;該放的放,別老糾葛;專注於心靈的提升與成長,該是件最令人快樂的事吧!

  「服老」是我退休生活另一種體悟。「老」字下半部是彎曲乏力,造字者的原義是人起了變化。有人說:「決定生命長短的因素是基因、遺傳、生存環境、思維及生活方式,只有後者能完全由自己把握。」所以,我以為正視老,就是要不怕受到冷落、不怕被人遺忘、不怕被人否定……要好好靜思、休憩。用一顆超然物外、遠離塵囂的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胸懷去追求寧靜致遠、平淡自如的生活。畢竟,地位是暫時的,榮譽是過去的,唯有心靈平和寧靜才屬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