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風雨望晴空

◆台北 采燕

   戴著同學們欣羨的光環,我們幾位學姊學妹來到政府單位工讀,工作很單純,就是簡單的資料整理。

  雖然是簡單的任務,不過要「坐得住」,對二十出頭的我們而言,可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任務。要如何放鬆呢?觀察一旁的同學偶爾會放下工作,休息幾分鐘;我呢,順著慣性,一邊打字一邊戴著耳機聽廣播,有一次還聽著聽著就笑出聲來,但我始終沒有放下手邊的工作。

  我們很開心地一起打工,也受到該單位諸多照顧。不過,沒幾個月,我就被通知不再續聘。

  乍聽之時,感覺自己羞紅著臉,伴隨著一股想追問為什麼的衝動,催迫著我奔向推薦我們來這裡服務、也在這裡擔任要職的指導教授的辦公室。我想投訴──我沒做錯什麼事啊!交辦的工作我都很有效率地完成啊!

  我一看到教授即快步尾隨,但他示意他正在忙,我只得望著他高大的身形,隨著他匆忙的腳步漸離漸遠。這一幕驀地讓我想放棄追問,於是我回到座位,繼續未完的工作,直到下班。

  下班之後,我沒回家,直奔一位要好的同學家中,對著她放聲大哭。不過,這位同學無從了解我的傷心,在她看來,只是工讀機會沒了,要那麼傷心嗎?

  我知道我並不是單純的因為失去工讀在哭,而是有滿腹委屈──為什麼是我?我想,戴耳機工作是原因之一吧?因為這樣不容易專心工作,也或多或少造成溝通的不便。但放下工作,專事休息好嗎?比較、不甘的心起伏著。幸好,在彼此和樂相處中,情緒慢慢淡去。仔細再想,我的離開,不是同學決定的。

  那位陪著我哭的同學,很快地幫我找到另一份工作,開啟我對文字工作的熱忱。我也因為工讀的挫敗經驗,在後來的每份工作中養成兩個習慣:非必要,上班不戴耳機;勇於面對並承擔自己的錯誤。

  對文字的熱愛,以及對文化工作的嚮往,舖陳後來十餘年的職業生涯。報禁開放,我在百家齊鳴中走進報界;報業萎縮,我也在熄燈效應中走出報界。

  在職期間,揮灑滿腔對文字的好奇與熱愛,滿足對視覺美感的學習與應用,無盡的吸收力像一塊無限容納的海綿,難以降伏的成就感也堅固得像座高山。踏出報社的那一天,感覺一切即將幻滅。

  和當年的遭遇一樣,那股想申辯的衝動又升了起來。滿腹的牢騷,對著當時的代理總編輯,支支吾吾地有理說不清,我看到他無奈的神情,像他也是等待被救護的一員,我復何言?

  許多即將離開的同仁,將不需要的物品集中一處,我站在這座像被遺棄的「垃圾山」前,端詳著許許多多採訪文宣、公關贈品、辦公用具,有的甚至連封套都還沒打開。

  此時,一幅熟悉而溫暖的圖像吸引了我,伸手將畫冊取出來,那是一本觀世音菩薩專刊,一尊又一尊莊嚴的菩薩,美麗且慈悲的容顏,以一頁又一頁的方式,向我走來,投映到我的心海,莫可名狀的感動,瞬間撫慰我徬徨無助的心。

  合起畫冊,我又不假思索地從許多未開封的公關贈品中,取出一個復古的包裝禮盒,一打開,六尊各種姿態的玉砌彌勒菩薩,迎面笑開懷。慈悲與美麗,以及會心的笑靨,竟然輕易地將我失業的落寞,一掃而空。

  生命的轉彎處,以這種方式得到了祝福,對比初出茅廬時失業的心境,不啻開啟了一扇平靜與喜悅的窗。

  此刻的我,依然與文字為伴,與文化為伍,與視覺美感同在,但已是另番風景──追尋無限寬闊、無限可能的生命中,所呈現的真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