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個麵包

◆新北市 吳沛凝

　　父親生病，前兩天回診看報告，說是惡性淋巴腫瘤。

　　他的器官功能愈來愈差，行動也不太方便，常常都是臥床，頂多起來坐坐，由於心裡沒有所緣，坐著也是打瞌睡。我和姊姊於心不忍，卻不曉得要怎麼幫助他。因為他曾有幾次和觀世音菩薩感應的情況，所以我們常常提醒他念觀世音菩薩聖號，最近卻因聲帶閉合有問題，講話困難，他念了幾分鐘就停下來，再多鼓勵也沒辦法做。

　　近來父親精神稍好一點，說：「我來教你們做麵包，不然我走了的話，你們都沒有人會。」父親做麵包的好手藝，我們兄弟姊妹一直都沒有人承接。這時我與姊姊可以感受到，父親在這樣的病苦中，還希望趁活著時將手藝傳給子女的那顆心。雖然我自己也有很多事情要做，但一想到能陪伴父親的時間真的不多了，就勉為其難跟父親說：「好！我們來學！」

　　剛開始做時姊姊也在，父親說內餡我不會做，就要她做。但因父親在旁邊嘀嘀咕咕的，氣氛不太好，最後姊姊對我說：「還是妳去做吧！」我低聲對父親說：「爸！材料都沒先準備好，我們要怎麼做？我們在外面上課，老師都會先告訴我們要準備什麼東西。如果能夠先講步驟，這樣做起來就會比較快！」父親看看我回應說：「我又不是老師，我不會這個。我講什麼，妳就做什麼就好了。」後來父親一面講，我就一面跟著做。

　　以前只是看，沒有實際操作過，前後步驟連貫不起來，因而手忙腳亂；加上照顧父親，晚上要起來好幾次，睡眠不足，精神狀況不好；而且父親講的次序有時候也會有些顛倒。這時發現自己心力快下沉了，想想這樣不行，應調一調心情，想到師長教的「孝子心」，心就漸漸平靜下來。

　　接著父親講什麼，我就慢慢聽；沒聽清楚的，就慢慢重新再問：「爸爸，是不是這樣？這樣做對不對呢？」從早上十點半左右，我從麵粉等材料的準備，一一照著父親教的方式去做。過程中遇到很多狀況，感覺父親好像要生氣的樣子，我趕緊說：「爸爸，我卡憨慢（比較笨拙），你教的我沒有做好，你不要生氣喔！」父親聽了，就會心一笑。

　　接下來，操作過程中有一點點卡住，互動不是那麼順暢時，又想到師長的身教：「打死都不對師父觀過！」當下卡住的地方就突破一點，察覺自己也可以突破，覺得好幸福！

　　下午四點多，完成整個製作過程。看著做好的十八個麵包，第一個念頭是：「十八個麵包要做五個半小時，這麼辛苦啊！」後來又轉了個念頭：「這是多麼珍貴啊！」因為五個半小時換來父親有如古代老師傅傳授學徒般珍貴的傳家寶。

　　回顧這整個學習，如果沒有父親花這五個半鐘頭，一字一句親自帶著我做，是很難感受這些麵包從材料到出爐、到送到我口中，整個過程中需花多少的心力與精神，以及一位老師傅為了怕他的技藝失傳而想傳承給後輩的用心。從這樣的角度思考後，我身心皆疲的感覺頓時消除，留下來的只是感恩父親一直想饒益我們的心，也願自己能像父親、師長一樣用身教將愛傳遞給周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