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友甘苦誰人知?


◆台北 又綸

  我到里仁買菜,看好想要的蔬菜拿了就走,不會挑三揀四,因為我與母親親自嘗過耕種的辛苦、菜被人嫌的心痛、菜賣不完賤價求售的辛酸。歷經這段艱辛歲月,看到里仁架上的有機蔬菜感觸特別深,彷彿記憶中的農村景象、艱辛生活、慈母的無奈又現眼前。

 

心淌血 臉堆笑

  我自小生長在農村,常到圳溝摸貝類、抓青蛙回家當菜食用。走在田埂間經常會遇到草蛇,傍晚螢火蟲閃爍飛舞,夏夜涼風伴著蟲鳴蛙叫,天上繁星閃耀,一幅幅農家田園畫作深埋記憶中。

  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母親為了扶養我們,獨自扛起種田的工作,由於經驗不足,農作收成往往無法支應耕作成本與生活所需。印象最深刻的是,假日經常同母親推著人力車,載著兩、三百公斤的蔬菜到批發市場銷售,而賣菜所得不足以購買一雙五十元的布鞋。因此,父親留下來的積蓄很快就用完了,接下來的生活艱困可想而知。

  在批發市場的交易經驗一直讓我刻骨銘心。當時我們將整車菜運到市場擺放妥當後,等著批發商來尋價,但經過的商人並未在我家菜車前停留。媽媽每次都會請他們看一下,而商人的反應不外乎:「菜太醜、有斑點、有蟲吃過、有裂開……」有時商人搬開竹簍最上層的菜,一直檢查到竹簍的底層,最後還是不滿意的走了;或是開出更低的價格成交之後,商人還要求逐一檢查,並將不滿意的菜退貨,被退的菜只好賤價賣給專收「三保仔貨」(劣級品)的商人。

 

農藥行 教種菜

  蔬菜賤價時更是悽慘,隨著中午市場散集的時間逐漸到來,眼見偌大的市場快只剩下我們,我的心也著急起來,媽媽的心更是焦急,因為今天的菜如果沒賣出去,還得走兩、三公里推回家,明天再推來時,菜的賣相更差,更不會有商人要買。於是媽媽就一個一個去哀求商人,請他們發發慈悲把菜買走。

  為了改善蔬菜賣相,農藥行變成必須消費的地方。記得在農藥行,只要媽媽說菜被商人嫌棄,或是田區新種的菜出現了某些狀況,老闆就拿出一種又一種的農藥來。對於農藥,我們沒有辦法殺價,買了一袋袋、一罐罐的農藥沒錢付時,老闆還讓我們賒帳。

  有些顆粒狀的農藥一撒下去,好多天都還有刺鼻的惡臭味,因此,幾天內都不能來到那塊田區。有一次,來到幾天前撒過農藥的田區,聞到一陣陣屍臭味,原來整個田區死滿了麻雀。媽媽也經歷兩次農藥中毒的痛苦,雖然有性命危險,但為了生計必須種出菜來,所以媽媽沒有放棄使用農藥。只不過一次次中毒後,讓媽媽採取更嚴密的裝備,即使在夏天的豔陽下,也深著塑膠雨衣、雨褲、雨鞋、包頭巾、戴帽子、口罩、手套來噴撒農藥。儘管如此,十多年前,媽媽也因肝硬化過世了。

有機路 現希望

  後來,隨著兄弟各自成家,沒有人從事農業工作,我也沒再下田耕種。偶爾回到鄉下,哥哥會拿一些自己種的菜讓我帶回台北,還補上一句:「鄰居種出來的菜是要賣的,自己都不敢吃,如果是自己吃的,一定要和賣的分開種。」

  有一年暑假,我有機會在里仁的物流中心擔任義工,協助有機蔬果包裝的工作。有時我看到一些蔬果的樣子,跟我當年在市場上賣的「三保仔貨」差不多,甚至,有一些蔬菜的賣相更不好,但透過里仁、消費者的支持,這些賣相不佳的有機蔬果都能夠為生產者帶來一些收入,農友能夠在被支持的情形下繼續從事有機生產。

  在慈心基金會多年的學習,讓我逐漸深入慈心有機農業的理念,慈心不殺的背後還有更積極的護生,有機農業不僅生產健康的農作物,營造自然的生態環境,也尊重每一個生命,更關懷所有的生命,透過這樣良善的循環,讓我看到農業的希望。

  現在,我有機會接觸到里仁,自然能體會有機或是健康產品得來不易,即使外相不佳的蔬菜,我也買得安心;而且農友因為我的支持,可以不需使用農藥,還可以維持生活;更重要的是整個有機農業,所形成善的循環能永續的發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