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刺

◆台中 吳光山

  與其抱怨大環境,不如自己試著去改變,觀功念恩只是一個心態上的轉變,其實很容易做……

  我出生務農家庭,從小家境不好,媽媽說我們貧窮人家要想翻身,就要好好念書。媽媽也訓練我獨立自主,每半年就買三隻小豬,交給我和姊姊照顧、飼養,豬養大賣的錢就是我學費的來源。我台中一中畢業後,選擇公費的國防醫學院,當時本省青年念軍校的不多,我又沒有什麼軍方背景,那時候的座右銘就是:「凡事靠自己,不輕易向人低頭。」

  畢業後我選擇到三軍總醫院眼科部受專科訓練,以院為家,別人不想上的刀我都接來做,很快就累積紮實的手術經驗。當住院醫師第三年,考上專科醫師,接著升任主治醫師。那時少年得志,為了爭取當主任,排擠多年的好同學,最後如願當上主任,而我的同學則落寞的轉調到其他醫院。

  那時白內障手術正要從傳統手術轉成超音波乳化術,我申請買這種機器,但院長覺得還不知效果如何,不宜太早買,因此沒有拿到預算。我就嗆院長:「你不買,我自己買!」最後在媽媽的支持下,我買了第一部乳化機器,無償提供醫院使用,當然我也因此累積非常大量的經驗和手術患者。

  國防役退伍之後,很多私人醫院聘請我,我更是心高氣昂,目空一切。總是要求同仁都要配合我,稍不如意就大聲斥責,在開刀房一急就丟東西;自認開刀開得比同業多,常在病人面前評論其他醫師;患者如果有質疑或問題比較多,我就很沒耐心的說:「你能找到我開刀是你的福氣!我是這方面的專家,如果我沒有辦法幫你解決,我切腹自殺好了!」

  後來我離開私人醫院,自己開業,業務推展非常順利,賺進非常多財富。然而,靜下心來時,卻覺得人生缺少一些重要元素。自己總是高高在上,像個刺蝟一樣沒人親近,真正的好朋友也沒幾個;醫療環境改變,醫病關係疏離,醫療糾紛層出……我變得厭惡工作,覺得上班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只要遇到颱風假就會很快樂。二○○九年我親愛的母親往生,自己長久累積的鬱悶心情一併爆發,有了輕生的念頭。

  隔年有機緣參加福智的醫師一日營,聽到幾位醫師分享實踐觀功念恩的心得,以及對人生奇妙的改變,我半信半疑,但不妨試試看吧!當時自認為,觀功念恩我每天都在做,而且做得非常好——我每天都在計較自己對醫院、對患者、對員工、對家人有什麼功德和恩德!我從來都不在乎別人對我的付出。

  原來我用錯對象。這幾年學習將觀功念恩用在工作上。首先我主動聯絡當初受我排擠的同學,請求諒解。很慚愧的是,經過那麼多年,同學非常坦然,他說:「你這幾年在專業上的表現有目共睹,等於是為校爭光,我們覺得與有榮焉。其實你的能力比我強,這個主任本來也應該由你來當,我並沒有怪你。」聽了這一席話,我非常震撼!一切盡在不言中,我又重新獲得一個好朋友。

  對於同業,如今覺得不是我的能力比較好,而是我比較有機會而已。有些同業治療不了的患者來找我看診,如果之前的刀開得非常漂亮,我就說這個刀開得非常好;如果確實是有問題,我也會委婉說明這位醫師已經盡力,但是有些其他問題可以再進一步解決,就會更加圓滿。很意外的,這幾年會接到一些本來不是很友善的同業打電話來感謝,彼此互動也很好。

  至於對員工,我有十五位員工,從開業第一天持續工作至今,都沒有離職,可見我是「無心」,不是「壞心」,我只是沒有去注意他們而已。現在我會主動關懷他們,幫忙解決調班等種種問題。我也發現員工的回饋非常好,像平常打掃廁所的阿桑不在時,如果廁所髒了,他們會主動去打掃;有時候病人忘了帶藥回家,他們會主動聯絡患者說自己剛好住附近,可以幫忙帶藥過去;甚至下班時間會主動去患者家做衛教,這都讓我非常意外。

  對於患者我也有一些改變。開業到最後很容易當成買賣,患者來付了錢,我就把他看好;後來我對患者改成心存感激,真心想幫忙解除他的痛苦。以前我都嫌患者問題太多很煩,現在我學會傾聽,尤其跟疾病有關的內容,我更是仔細傾聽,因此診斷出好幾例早期的腦下垂體腫瘤。

  印象深刻的是,有對婆媳存有心結多年,婆婆之前開過一眼,對視力不滿意,要開第二眼時,媳婦說想要讓婆婆用比較好的衛材,可是婆婆非常節省,一定不答應,媳婦請我幫忙隱瞞。手術後效果良好,可是婆婆對媳婦還是有諸多不滿的言語,我婉轉告訴她:「不是我技術好,是妳媳婦默默的為妳付出。」這一句話,解決她們多年的婆媳問題。之後看到她們都是相互牽扶著進來,讓我的感受很深,觀功念恩就有這麼大的好處。

  我現在做任何事都練習以善念為出發點,凡事皆往好處想,比如健保踢退就當成做功德,有些病患是老人家,常碎碎念不滿意,就當成長輩在教訓就好了。現在的我,已不像刺蝟令人退避,而是讓人樂於親近,病人越來越多,業績越來越好,並且更熱愛我的工作,把它當成非常快樂的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