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沙鷗
      —獻給活在你我心中真實的岳納珊


台中 翠雯


  每一隻海鷗都會飛行,但對大部分的海鷗來說,飛行只是為了吃—如何從岸上飛到有食物的地方,然後再飛回來。當成千的海鷗在沙灘上搶食小魚和麵包屑時,與海相連的碧藍天空下,有一個孤獨的灰影。這個灰影從二千呎高度俯衝,速度從五十哩、七十哩、九十哩,就在成功締造新的飛行紀錄的瞬間,他在高速中失去控制,全身變成一堆凌亂的羽毛,然後,筆直地摔落海中,變成一隻落湯鷗。

  這隻傻鳥(他的同伴都這麼叫他),這一幕,自從被也是飛行員的作家李查.巴哈寫成「天地一沙鷗」的故事以來,鼓舞過好多好多不甘於生活只是謀活的心靈。身為一隻海鷗,岳納珊想知道自己在空中能做與不能做的,他想知道,生活除了無聊地在漁船與岸間蹣跚來去外,所存在著更高、有意義的價值!

  什麼是有價值的生活?海鷗們都說,不能拿來吃的就是沒有價值的。岳納珊曾試著讓自己的一舉一動和其他的海鷗一樣,試著在碼頭和漁船附近跟群鷗尖叫、打架、爭食小魚和麵包屑,他真的試過了,然而他實在沒辦法這樣混下去。他想,一隻海鷗能過的生活,一定不只如此而已。

  他也曾強烈地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成為一個飛行好手,因為他總是在高速時失控,雖然他已經很小心了,但卻屢試不爽地失敗。在一次嚴重失速墜海後,岳納珊決定回家去當一隻「正常」的海鷗,他想,如果我注定能飛得快,我就應該具有能飛得快的短翼,可是我只是一隻海鷗。他想要放棄驅策自己不斷學習的束縛,這樣就再也不必嘗受考驗和失敗。可是,當他在幽靜的夜色中,飛越月光與燈火交映的海面時,想起海鷗長老警告過的話:「海鷗是不能在黑暗中飛行的。」他想,如果我相信我不能,那我就一輩子都無法親見此刻的美景,如果我相信我不能,我就永遠無法突破限制,無法擁有真正的自由!

  所以,他不斷地在挫折中練習,練習如何在高速中收斂翼梢的一根羽毛,完成優雅得近乎完美的大轉彎,學會並熟練各種只有老鷹才會的飛行方式。從日出到日落,岳納珊終於成為第一隻學會飛行特技的海鷗。

  但所有的海鷗都不喜歡他,認為他的行為嚴重破壞家族傳統,所以,岳納珊被驅逐了,他飛越了遠方的斷崖,從此孤獨度日。但讓他遺憾的不是獨居,而是別的海鷗拒絕真正張開眼睛去看、拒絕相信那展現在眼前的生命遠景。在別的海鷗只能日復一日站在海岸邊,除了雨和霧,不知道還有其他事物時,岳納珊飛越海上的大霧,爬高到萬里無雲的晴空,乘著風飄浮整夜;流線型高速俯衝的技術,讓他可以潛到海面下十呎捕獵罕見且鮮美的魚,再不需要靠漁船和發霉的麵包維生;更重要的是,岳納珊知道,原來我們是可以提昇自己免於愚昧,是可以發現自己是優秀、聰慧、靈巧的生物,是可以自由自在地學習飛行的。

  這個故事還有後來。後來岳納珊遇到另外一群與他有著相同追尋的海鷗,和一個願意傾囊相授、教他體會飛行真義的海鷗長老。當他學得愈多,就愈常想起過去孤寂的生活,不是感嘆過去的悲苦,而是想,在那嘈雜的海岸邊,會不會也有一隻海鷗正在掙扎著,想突破自我的限制,並發現飛行的意義並不只是為了覓食的短程動作而已,岳納珊想去幫助他們,就像他以前渴望被幫助一樣。他實踐愛的方法,就是把自己所學得的真理,傳授給另一隻渴望親身體驗真理的海鷗。所以,岳納珊回到了生長的地方,教導年輕的海鷗,如何在重複性的生活中,發現更深層的生命內涵。

  為了生存而過生活,與為了生命的成長而過的生活,有什麼不同?如果它們是不同的,在有限的生命裡,我要為什麼而活?除了生活以外,生命可不可能還有別的方向?大海另一端的奧妙處,唯有在飛離海岸垃圾場、飛得更高更遠後,才看得見。而真實的岳納珊早已飛離海岸,就在我們閤上「天地一沙鷗」故事的瞬間,飛進了你我心中。他靜靜地在心靈的沙灘上駐足,看著日復一日潮來潮往和偶然的激浪,低頭沈思、等待,等待著我們的應許,應許他一次真正的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