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蕉開花了

台中　劉美雲

　　「菊不落花，蕉不落葉」自古以來香蕉廣被植作庭園樹，而無每日清掃落葉的煩惱，綠上紗窗，又可遮日招涼。小時候我最愛看香蕉樹，尤其它的葉子，長長寬寬的，像一把特大號的綠扇子，家人拿葉子包粽做粿，小孩子拿著葉柄對半剖開當響板。開花時，蕉花的尾端是餵豬的好飼料，父親趁著農閒時，撿起香蕉的粗莖，細細的剝絲，曬乾後，拿來綁瓜藤豆蔓，綁套袋的水果，方便又耐用。

　　自從台灣香蕉打開銷日的門戶，我們家的山坡地，全面改種香蕉，價格好、產量多，一下子改善了家中的經濟。不過這要感謝家中三個妙趣橫生的長工，一個是憨慶，一個是太平，一個是駝背忠仔，他們是父親得力的幫手。

　　說起這三個滑稽人物，可真頂港有名聲，下港有出名，每天姍姍上工，計較東計較西，就怕工作多做了。狡滑的忠仔，手腳不俐落，腦子卻轉得很快，比較粗重的工作，經常使喚太平去。太平生性率直力氣大，一張嘴時常嘮叨個不停，一不如意就將工作推給憨慶。憨慶是六叔乾媽的兒子，因為這層關係，他來到我們家，傻裡傻氣的他，穿起工作服倒是紳士得很，不管天氣如何，他總是在脖子上套一條油膩膩的領帶，領帶是叔叔們不要的制服配件之一，再配上卡其外套，一副上山行軍的樣子，不知笑倒多少鄰居，然而他仍志得意滿，我行我素。對於太平的使喚總帶著傻笑，不吵也不鬧，真是上司管下司，鋤頭管畚箕。

　　這三位長工好像當時流行的廣告—三仙老公仔標，天天上山幫忙種香蕉，架支架，扛香蕉，減輕父親許多負擔，也成了爸爸的註冊商標，鄰居都說父親得到三仙的幫助，扭轉家業。其實香蕉銷日，那段輝煌的日子，不僅復甦台灣農村經濟，也造就高雄的旗山成為香蕉王國。各地的香蕉收集站堆滿香蕉，貨輪一船船的運出，蕉農個個眉開眼笑，加把勁，努力生產。父親也不落人後，將屋後那一片山坡地全數闢成蕉園。怎奈幾年之後南洋蕉低價傾銷，台蕉又有黃葉病蔓延成災，台灣香蕉在日市場一落千丈。蕉業沒落，我們家的三仙無事可忙，只好回家自食其力，忠仔搬家，憨慶娶了啞妻，生下一女後辭世，太平不知流落何方？　

　　父親的香蕉樹只留住家附近，山坡地大部份砍光，改種荔枝，一年收成一次較省事。但我仍依戀那一片青翠的綠，不論我住到哪裡，只要有空地，一定種一棵香蕉樹，榮總社區後院那棵種了好久，終於有了成株，我搬家前已結果。搬到新家，我也回嘉義老家挖了一棵種在前院，每天澆水，定期施肥，從窗戶望出去，一片嫩綠在眼前，好像喝了一口冰透的果汁，涼入心脾，舒暢無比。

　　經過一年多的悉心照顧，最近它回報給我豐碩的收穫，香蕉開花了，一串串的香蕉彎彎綠綠在眼前，看得我心裡又興奮又感動。社區的清潔員發現了，也忙著拿報紙將香蕉包好，免得被蟲咬，我說謝謝，等香蕉成熟了，我一定會請他吃。鄰居遠遠看見香蕉開花了，也走近關心一番：沈太太有香蕉吃了耶！我說等變黃了再請你們吃，當我回答這些問話時，我覺得自己好像童話故事中那隻辛勤種麥的紅色小母雞，大家用懷疑的眼光看著我的傻勁，也樂於分享我的成果，當然他們只是好奇而已，但是對我而言卻是兒時情景的再現。我每天看著小香蕉由瘦長變肥胖，也回味著香蕉的甜蜜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