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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果園裡的勇士 高雄採訪組 從預期收成八千多斤的「金煌芒果山」，到最後只收成一百多斤的「金煌芒果堆」；從原以為產量會多到需要里仁店強力促銷，誰知居然是產量少到無法上架銷售，這麼大的落差，有機耕作的辛苦面，如果不是親自耕作的人很難體會。若問有機芒果的「滋味」如何？是甜？是香，還是…？吃的人也許分辨不出來，問問耕種的黃啟泉吧？他最能嚐出箇中的滋味！ 十一月的南台灣，早晚的天氣已逐漸轉涼，黃啟泉放下手中的飯碗，匆匆抓起一件外套，朝廚房裡喊著：「我吃飽，要出門啦！」黃太太-春玉從廚房裡走出來，問道：「透早，是要去叨位？」「要去芒果園，草長了，沒去除草不行了…」黃啟泉頭也不回的拋下一句話。望著丈夫的背影，黃太太腦海中浮現這幾個月來，他天天早出晚歸，整天待在芒果園裡，修枝、除草、施肥…頂著南台灣的「秋老虎」工作，曬得原本黝黑的皮膚，更加發亮。黃太太忍不住嘀咕著「昨天才喊說『做得腰酸背痛』，還叫我幫他熱敷按摩。今天一大早，天未亮又要去芒果園，要我去做幾次就嚇壞了，他天天去，怎麼就做不怕啊？」 黃啟泉是正興國中的體育老師，前年八月一日剛從學校退休。黃太太原以為丈夫退休以後，夫妻倆有時間早上爬爬山，運動、運動，然後再抽一點時間到福智高雄學苑當義工，反正孩子大了，挺懂事的，沒什麼好操心的。誰知他退休後就一頭栽進芒果園裡。 在退休之前，黃啟泉就一直在「慈心有機農業發展基金會」當義工，心想擔任慈心理念推廣的義工幾年了，常常向人介紹有機農耕的理念，卻很少有機會以身試之，雖知務農極為辛苦，但很想做做看，為了更瞭解有機農耕的艱辛、農友的苦樂，他要和農友站在同一陣線上。不久，偶然的因緣，屏東赤山巖寺的芒果園交給基金會管理，於是讓原本馳騁於運動場上的黃啟泉有了轉戰農場實踐有機耕種的機會。 耕種面積約三分半的芒果園，原本種了三百多棵的金煌芒果，怎麼照顧呢？雖是農家出身的黃啟泉也傻了眼，小時候家裡種田，種過水稻、蔬菜…就是沒種過果樹，而基金會的義工及熟識的農友們，大多種植有機蔬菜，對於如何耕種有機芒果不太有經驗。對於新事物黃啟泉總是抱著學習的心，於是他去找書來看、去請教農業試驗所的專家，得知果樹種得太密不利生長，按照手冊上的說明：「每分地只能種三十棵」，必須要砍掉一大半的芒果樹。找了幾個義工一起幫忙，五、六個人總共砍了一百多棵芒果樹，保留了二百一十一棵〈依照手冊還是太密，但囿於人力只好將就了。〉 「一暝大一寸」雜草長還真快呢？只要啟泉去參加一些慈心技術、驗證的研習活動，幾天不見，就長了許多。八十九年九月底他到新竹鳳山寺去護持「三壇大戒」一個月，回來一看，天啊！芒果園裡草長及膝！由於堅持有機農耕，拒絕農藥的毒害，因此他摒棄人人稱便的「殺草劑」，寧可選擇揹起除草機，整整除了一個月的草。除完之後，草籽落在地上又長出來，於是除草成了他無止息的工作之一。
春暖花開，芒果園裡好不熱鬧，芒果樹上開滿了花，黃啟泉用豆粕和魚粉養蒼蠅，穿梭花間，忙著當花媒。「保守的估計，如果一棵芒果樹長二十顆芒果，一顆約二斤重，那麼二百一十一棵芒果樹，大約就有八千多斤的收成，在北、中、南三區的里仁商店上架銷售，到時候大家就有口福了。」想到這裡，他的嘴角不禁泛起笑意。「會不會因為芒果盛產，造成里仁店的困擾，到時還得強力促銷呢？」他開始有些擔憂。 一顆顆翠綠的小果實不經意的從花間露出來，帶著預期豐收的喜悅，黃啟泉做得更起勁了，但是這份喜悅並未持續多久，有人跟他說：「別高興的太早，病蟲害一來，也許收成就全沒了。」他將信將疑，果真，不久之後，果實開始一顆顆墜落，向農業試驗所的專家請教，得到的答案是：「芒果病蟲害多，慣行農法噴農藥都很難照顧，何況是種有機？」曾經種過有機芒果的陳姓友人告訴他：「可以用煤油醋來驅蟲，但調配比率及用量不當，可能會造成全面落果！」他遲疑了，到底噴不噴驅避劑呢？要噴，還真怕掉得一顆不剩；不噴呢？芒果不堪病蟲肆虐，眼睜睜看著一顆顆或大或小的芒果掉落滿園，黃啟泉好不心疼，撿拾起落果及疏果淘汰的，全數帶回去，夫妻倆忙了好幾天削皮剔除蟲咬的，醃漬成「芒果青」。 隨著去年五月第一個颱風的來臨，第一期芒果提早採收了。這個並未正式登陸的颱風只是將裙擺輕輕掠過台灣東南沿海，就讓果園葉落枝殘，所幸趕在颱風前搶收了八十斤，聊勝於無。 收拾災後的殘枝敗葉，他更辛勤的工作，修剪枝葉、除草、施肥用心照料這些果樹，他把希望寄託在第二期。然而芒果螟蟲、小葉綠蟬……等芒果殺手，並未稍減。芒果螟蟲俗稱蛀心蟲，幼蟲蛀入花梢或嫩梢一路啃蝕，穿鑽隧道，芒果花紛紛墜落，落英繽紛此刻不再是浪漫而是心疼。此外小葉綠蟬也來軋一腳，一口一口啜飲花汁，戴上斗笠進入果園，劈哩啪啦聲不絕於耳，跳來跳去，一會兒跳到斗笠，又跳到地上…難怪農友都叫牠「跳仔」。甚至還跳到脖子上，鑽到衣服裡螫咬得啟泉紅腫熱癢痛，萬金油擦了好幾罐，苦了一星期才能痊癒。當時因緣實在也不好，不知哪裡有人種金煌芒果，找不到內行人可請教，只有聽到，「跳仔用農藥都噴不死，有機要怎麼種？」尋尋覓覓，最後找到了雖不種芒果，但同樣種果樹的陳月豹，雖然得到病蟲害防治的經驗，但那時已嚴重起來了！稍稍抑制下來，小小青芒果終於攀住枝椏，只是，果實稀稀疏疏，且仍難躲各種病蟲害造成的煤煙病、蒂腐病、炭疽病……等肆虐。甚至於連螞蟻也來插上一腳，不甘寂寞的將介殼蟲搬到芒果樹上，索性在紙袋內築巢，一粒芒果一個巢穴，把芒果皮弄得黑點斑斑。
只知屏東枋山、台南玉井是愛文芒果的天下，不知金煌芒果的主要產區在哪裡，啟泉到處問人，最後才得知金煌的產地在高雄六龜，飛奔到六龜看看人家怎麼種芒果，才驚覺自己的芒果樹實在種得太密集了。又為了得到內行人的指導，只要看到有人賣金煌芒果，一定趨前購買，趁機討教，正因為如此，吃了難以計數的芒果。不斷地四處請教，不斷地看書充實自己，以為這樣就能把芒果呵護長大，奈何，理論上都懂，做起來卻各憑經驗本事。 光說壓枝〈為避免芒果長得太高，採收不易，必須用繩索綁住枝椏，繩索另一端埋入土中，讓果樹橫向生長〉書上明明說只要將樹枝往下一拉，說得很簡單，但實際操作時因芒果樹枝質地脆，一使力，「啪！」斷了！令人氣結。再說套袋，把紙袋套住芒果，想來也是挺容易的一件差事，怎知，要分辨何時是套袋的最佳時機還真難，太早套袋怕無法獲取陽光的滋潤，容易落果；太晚套袋呢？深恐蜂仔（台語）一螫、產卵，又報銷了。凡此種種，還有噴藥量的多寡，噴得能否均勻，在什麼時機噴最恰當，都是經驗。前人只能給啟泉概念上的協助，至於細節，還得親身去做，箇中拿捏準則，就不是單憑半年或一年就能出師了。 終於到了收成的季節，預計四千顆的果實掉得只剩四百顆，其中沒有一顆是「碩果」僅存，通通都是斑斑黑點，若依市價看來，一斤只能賣個六、七元，好慘！
慘的還不只於此呢！芒果要催熟，黃啟泉聽人家說：「放一粒蘋果一起催熟，芒果肉吃起來更香Ｑ。」想到之前幾批催出來的芒果青青的，不像市場賣的黃澄澄的，啟泉想，那這次電土就多放點。照著書上寫的，三天一到，打開來看看，嗯！還不夠熟，多放一天好了。第四天一開，不得了，三色芒果，置於上層的未熟，中間的剛好熟度，底下的已焦黑了。趕緊打電話向人請教，原來多放了一粒蘋果，電土就得少一些，無奈壞了都壞了，只好把還未熟的揀起，再放個一天，最後僅存一百多斤，少到連上架的機會都沒了。黃啟泉呆坐一旁，淚，不自禁地滑下來。 一路走來，跌跌撞撞，理論到實務的距離是如此遙遠，以前在推廣慈心理念時對人講：「人要吃，蟲也要吃，不趕盡殺絕，有機，要和大自然和平共處。」嘴巴說說還輕鬆，自己下田走這一遭，才著實感嘆有機種植的不易，黃啟泉一人單槍匹馬幾乎快被跳仔、螞蟻給淹沒了，要發起不損害眾生的心就要看真功夫了。不管如何，可貴的是都走過來了，芒果雖然少到無法上架，但學到的經驗是永不磨滅的痕跡，仰望佩服慈心有機農業的崇高理想，農友的血汗付出…這些比生產多少芒果都來得更加珍貴，黃啟泉是愈挫愈勇。吃著親手栽種的有機芒果，它的風味與眾不同，它的甜味甜而不膩，有機與慣行的差別就只贏這一點，表面上看來真的是如此，但真正的內幕呢？您，可否體會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