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於管教（四之二）


財團法人福智文教基金會董事　解典衛主講
講於九十一年十月　青少年班家長聯誼會
編輯室整理

　　養育兒女是父母責無旁貸的「天職」，一般來說「養」比較簡單，「育」就不是那麼簡單。做個稱職的好父母不是那麼容易，是要學習的，很少人與生俱來就瞭解、體會如何做一個稱職的父母。我們常聽到「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是在告誡為人子女要去體諒父母的用心；如果站在父母親的角度，則應該省思自己是不是真的沒有過錯？千萬不要以為當父母太容易了，我們要學習的空間很大，需要去努力。

　　在這個時代當父母，比起以前道德高尚、社會風氣良善的時代更具挑戰性，也需要不斷地學習。在學習新的、特別是教導子女方面的方法時，我們必須把握正確的理念，正確的觀念比新的觀念重要，因為和子女互動，是自從有人類、家庭以來就有，所以觀念新不新不是最重要的，觀念正確才重要。

　　「勇於管教」這本書一開頭就提到一個輔導個案：有位母親去向作者詹姆斯求助，她的三歲女兒就像小霸王一樣，非常蠻橫，母親認為她幾乎是無藥可救了。比如：有一天女兒不想午睡，惹媽媽生氣、尖叫，吵到鄰居不得安寧，把媽媽弄得神經緊張，然後哭著要媽媽倒水給她喝，媽媽不想理會，女兒扯開喉嚨大聲尖叫，所以媽媽只好投降，但她又無理取鬧的把水杯推開，拒絕喝水，媽媽開始數到五，但女兒都沒有反應，媽媽就準備把水倒掉，那時孩子又尖叫要喝水，媽媽就這樣來回被整，直到女兒覺得玩夠了為止。

　　這本書提到有些理論認為，父母親以講理和忍耐的方式，最後孩子會改變，所以父母不需要樹立權威，而且應該容許孩子叛逆。這種理論認為讓孩子叛逆有好處，可以消除孩子的敵意，發洩後孩子的善心善意就會發展出來。也就是說：如果一直容忍小孩叛逆，有一天孩子就會突然浪子回頭、改邪歸正。可能嗎？我們知道習慣是累積而來的，如果不斷放縱孩子，不去管教，對父母親頂撞等等都不去管教，而認為可以用講理的方式，等到有一天敵意消弱後，他自然會醒過來，這是不大可能的。這種理論是經不起考驗的，用在實務上會有很大的問題，因為這跟人性的發展是違背的。小孩子明辨是非對錯的能力，必須透過生命互動的經驗學習。如果一直縱容，他如何突然間一百八十度轉過來呢？父母容許孩子叛逆，蘊藏著很大的危機，將逐漸演變成青少年之後親子間的衝突。

　　小孩子叛逆有些是因為和父母親看法不一樣，但是有時是在探測父母的界線。父母要毫不猶豫地把界線定出來，不是把他毒打一頓，而是要去面對，該管也該教，但不是用高壓、殘暴、發洩情緒的手段。小孩對父母的違抗、公然挑戰權威，如果不處理好，將來親子之間的關係是會有很大的危機存在。

真正的觀功念恩

　　福智文教基金會創辦人日常老法師提倡「觀功念恩」，但很多人對觀功念恩用得不太正確，例如，有位家長提及說，他從小就縱容兒子，給他最好的，什麼都盡量順著他。到國中階段，兒子非常浪費，洗澡時水一直放，流到浴室外面，洗完澡後不是用浴巾擦，而是用衛生紙擦，一擦就用掉很多衛生紙。他對兒子觀功念恩，認為兒子在考驗他的忍耐力，他的忍耐力有增長，所以兒子對他是有恩的。日常師父聽了之後非常難過，說道：「這是家庭教育的問題，小孩做錯要管教，要糾正。父母親管教小孩，老師管教學生，那是天職。小孩不對，父母就得教導，這是家庭與學校教育應該發揮的功能。」

　　以前人的成長教育多半來自於家庭，尤其古代那種大家庭，雖然有很多人和人之間互動的問題，相對的也有很多值得去學習的地方。現在學校教育扮演比較重的角色，可是家庭的教育就式微了。很多家長常常忙事業、工作，沒有時間、精神去教導自己的孩子。學齡前的教育百分之九十靠家庭教育，到了學校之後，學校分擔一部份，可是家庭還是很重要，因為下了課回到家裡，總歸還是要由父母親透過互動的機會來教導。

　　現在社會教育主要的媒介是電視、網路，對孩子影響很大。所以，做為父母親一定要為孩子辨識、抉擇。疼愛孩子，就該為他的生命著想，縱容他、該管的時候不管，其實是害他不是救他。我們一定要提起這份心力去做，而且從學習的角度來看，這也是生命的歷練和學習。

　　美國教育學家蒙特梭利夫婦特別觀察到，小孩學齡前及幼稚階段，他的生命比較純真，慢慢大了以後就受到外面很多薰染，學會講謊話、髒話、罵人，沒有好的心靈學習和成長的環境，會學到很雜染的東西。

　　塑造好的成長環境，是父母親非常重要的責任。夫婦倆一天到晚吵鬧、發脾氣、暴力相向，小孩很容易受環境影響。小孩子的成長很多是來自於學習、模仿，父母親是一個示範，這叫身教。尤其在小孩人格發展階段，身教比言教更重要。比如：父母告訴小孩走路要遵守交通規則，不能隨便闖紅燈，可是帶著小孩上學，因為快遲到，就闖過去，小孩就會覺得很奇怪。當然，遲到不是好事情，所以最好提早出發。家庭教育很重要，尤其身教更是如此。

　　我們的父母親雖然成長在物質匱乏的時代，教育不普遍，所受的學校教育不多，但是因為社會教育和家庭教育發揮了很大的功能，所以人人都能謹守本分，社會安定繁榮。可見，現在的家庭教育還有很大的改善空間。基本上我也反對用嚴厲、高壓、沒有愛心的管教方式，但完全放縱也不對，應該適度的給予管教，建構在「愛」這個基礎上，這樣才是正確的。

　　雖然有些孩子會公然向父母違抗或是頂撞，但並不一定是出於敵意或挫折感，他可能只是想知道父母的設限在那裡，你就應該配合的演出，要把界線清楚的告訴他，但記得要維持良好的互動。很多專家告訴我們要對孩子包容，但我們也要想辦法讓子女多了解父母，這是雙向的溝通。我們做一件事情光是慈悲和智慧是不夠的，還要有決心、強大的毅力、熱忱去完成它。在家裡用愛心，用正確的理念、正確的方法和孩子互動，把他們教好，就是為良善社會盡一份心力。

管與教齊頭並進

　　管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有些父母不管也不教，放牛吃草，可是現在「毒草」很多，小心會「中毒」。有些是管而不教，這也不行。你一定要培養孩子長大後在多元的社會能夠有抉擇、判斷的能力。還有一種是教但是不管，認為小孩子最後一定會講理，有一天一定會改過來，這是很不負責任的。我的看法是管和教要齊頭並進，該管的時候要管，漸漸長大，教比管更重要。小時候不懂事，管比教還重要，比方說要制止他去碰很燙的東西，因為這會受傷。對於會傷害到別人或自己的行為，一定要管！像頂撞父母，一定要很明快的拿出界線來，引導孩子顧慮到別人的存在，尊人尊己。尊敬自己，對自己有期許，要能節制、管理自己，而且還要尊敬別人。

　　管教一定要透過愛、慈悲、智慧、精進力，把握不偏不倚的方向。孩子需要大人去協助他面對生命的挑戰，和他必須履行的人生義務，他必須學習自制力，培養生命的毅力。管教是教導孩子在疑惑當中學習醒覺，在失敗中吸取教訓和經驗，以及在生活中學習認知和成長，這是管教真正的內涵。不要擔心孩子的錯誤和失敗，我們要從中漸次引導他走向成功。

　　最近有人在提倡家庭的學習，認為家庭要變成學習型組織，這是很好的。家庭要營造成學習組織，也就是家庭的文化、環境讓親子間有良性互動。把「家」塑造成孩子向上成長的環境，這是父母親的責任，也是父母再成長的機會。老師在學校的班級經營也要塑造成學習性組織，透過彼此互動過程，老師成長，學生也成長。互動中最重要的是溝通，孩子從種種失敗和錯誤中學到健康的待人處世之道，好讓他面對未來未知的人生困境。適當的運用愛的管教，就如鄭石岩教授所說的「有能力的愛」，也就是愛的管教能產生「正向」的效果。怎樣培養出有能力的愛？

家庭教育五要素

　　日常師父告訴我們學佛的道路，不只這一生學好，下一生還要能繼續，一生一生的成長，他提出五個要素，這五個要素用在家庭上也是非常恰當。

　　第一「動機」。帶領孩子成長，要把小孩帶到哪裡去？動機很要緊。動機往往是我們產生推動力量的泉源，有正確的動機你就願意投入、學習，就會成長。如果把這件事看成額外的負擔，或者無可奈何而不去努力，那是宿命論。事實上，生命是可以改變的，而且生命是要改變，更何況小孩和我們有很深的因緣才會在一起，我們更應該策發共同成長的動機，想要幫孩子也幫自己，有了動機才會有推動力量。

　　第二「能力」。要培養和孩子溝通、互動的能力，譬如小孩子在和你談一些事情，你非常焦慮，他還沒講完，你就打斷，這是很不好的溝通方式。能力不是只有溝通，還要會判斷。必須多了解小孩子的問題：為什麼孩子會說謊，當你發現時應該如何處理？如果拆穿，孩子是什麼感覺？小孩子講謊話，是你和小孩子共同的問題，你要有這個認知。小孩子成績不好，千萬不要怪小孩子，這也是共同要去面對的問題。必須了解是上課聽不懂，沒辦法專心，讀書方法不對，還是天賦比較差？你要去了解原因以及處理的方法，這能力要學的。

　　以前我碰過一個父親，小孩考試考不好，他說：「你考這什麼成績？讓我在親友中抬不起頭來。」小孩心裡會產生混淆，本來唸書是為了自利利他，而去學習一些知識、能力、品德、德性，可是父母不正確的引導，小孩子會混淆。又例如小孩子房間亂七八糟，鞋子擺得七零八落，沒有順序，代表生活已經失序。有些家庭裡一堆、一堆的東西，每次找東西都翻箱倒櫃，沒有一點秩序，就代表父母親本身也是如此。所以，我覺得父母正確引導的能力很重要。

　　第三是「方法」。你和孩子之間的關係經營，方法很重要。根據正確的理論，才會有正確的方法，這也要學習。

　　第四個要素是「環境」。我們要將家裏塑造成親子成長、互動的良好環境。像我和我大女兒互動，她腦筋動得比我還快，我常告誡她要注意，以免太直了會傷人。還有一陣子她在迷漫畫，功課一度荒廢，有一天我回到家裏看到她又在看漫畫，那時快期中考，我就用很嚴厲的態度對她講話，傷了她的自尊。我知道教小孩子要糾正、改變他，而不是全盤否定他，但是有時我們會傷害孩子的自尊，好像孩子一無是處，對他的成長是很大的傷害。因為自己過去有類似的經驗，知道當夜一定要把這件事處理好，所以不敢去睡覺，把她找到客廳，和她好好談一談，承認自己有煩惱，對她說：「你的行為的確不對，要改善，但是爸爸用的方法也不對，傷了你的自尊心，抱歉！讓我收回我剛剛的態度。」我女兒說：「潑出去的水沒辦法收回！」這時氣氛非常僵，此刻是小孩子考驗你的智慧和善巧。我立刻說：「沒有關係，我們一起把它『烘乾』，不一定要回收，烘乾就好。」和小孩互動當中要有智慧，帶一點幽默，家裏的氣氛才會融洽一點。

　　我高中時的數學老師是全校最優秀的，但最優秀的也會出岔的。有一次他在黑板導公式時，我們對照課本發現他弄錯了，這個老師很機智，他對照課本發現答案的確錯了，他沒有「惱羞成怒」，把學生Ｋ一頓，他很幽默，不慌不忙在黑板空白的角落，寫「錯了」二個字。他利用那個機會，給我們一個心靈的教誡，他說：「像我被人尊稱為名師都會錯，更何況是你們，你們也會錯，所以不要龜笑鱉無尾（台語），五十步和百步之差而已。」的確，老師也會有犯錯的時候，可是我們會因為老師寫錯就對老師的尊敬減少嗎？不會！我們對他非常尊敬，到現在都還很懷念這位老師。所以一個好的老師，的確可以營造教室好的學習氣氛，好的父母親也可以營造一個好的家庭環境，環境是要去經營的，必須用心帶領你的孩子共同經營、共同分享。

　　第五點要有「助伴」。在家庭裡面，父母親互為彼此助伴，父母親的默契很重要，兩個人的教育理念、教育原則要一致，否則小孩子常搞不清楚該怎麼辦。父母親透過互動協調，是一種相互的成長。各位今天來家長班，彼此也是助伴，大家是為共同的目的而來。你和孩子也是助伴，是成長的助伴，相互的學習，但並不是朋友關係，倫理的關係是有一定的內涵。父母和子女是天生的倫理關係，父母不一定要很有威嚴、高高在上，好像高官對老百姓。父母和子女之間要發展良性的關係，但也不應混亂變成為朋友，朋友有朋友的倫理關係，五倫裏面也有朋友，朋友是講信用為主，父母和子女之間是以父慈子孝為彼此互動的關係。

　　倫理是人與人維持的正確關係，君臣、父子、夫婦、朋友，乃至你和你的上司。我們和自然界也有倫理，叫生態倫理。我們愛護環境，不要隨便破壞環境，小時候課本有一首耳熟能詳的歌─「我家門前有小河，後面有山坡……」，那是多麼好的環境，結果現在「我家門前有小河─會淹水，後面有山坡─可能是土石流」，這就是人對生態的破壞，造成關係失序。父母和子女之間的互動，是建立在儒家的仁、禮，是外在的規範（互動的規範），行仁和禮的內涵要發自於誠，在親子間的互動，還是離不開這個內涵。

　　這五點應用在家庭教育裏，和孩子間的互動，動機要很清楚、正確，能力要具備，要有正確的方法，很多問題你要適切的處理和回應，才有教育的意義，才是有能力的愛。還有「環境」是要去創造和努力經營的，不是天生的。還有「助伴」，家裏任何一個成員都是我們的助伴，但是角色要分清楚，不要混淆。

　　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父母親是天職，角色要明確，如果用朋友的方式來對待，會誤導孩子。如果家中只有一位小孩，媽媽扮演他的同伴，某些他應該學的規矩，媽媽應當適時教導、要求，否則，久了之後，孩子就感覺父母的界線寬嚴不一，以為有些規範是不一定要遵守的，那是我們造成的，這要去改善。但不是要和孩子劃一道鴻溝，小孩子的成長需要我們的協助、指導，他有困難，該鼓勵的鼓勵，該安慰的安慰，他的父母親是他學習、請教和傾訴的對象。我們從小成長很多，地方都是藉助父母親的幫助、引導、帶領才走到今天，這個角色是無可替代的，我們先建立正確的理念，管教孩子的方向、方法才能正確的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