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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洗腳
那時我在幼稚園服務，我想到或許我們無法天天為父親洗腳，但可以找母親節這天，帶著孩子一起做啊！為了讓孩子真的能掌握為父母親洗腳的內涵，在活動之前，約有兩三個星期，我們天天教小朋友念父母恩，點點滴滴的去體會爸爸媽媽每天為他們的付出，這樣，小朋友到要幫爸媽洗腳的那一天，就會比較自然的想去報恩。 念恩且報恩 就在民國八十七年母親節前晚，那天飄著細雨，我們第一次帶幼稚園孩子幫媽媽洗腳，地點就選在鄰近的婦聯公園。我們其實也沒什麼經驗，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有一種很強的感動，那種母子之間乃至一群人之間的心靈交流，很觸動人心。雨繼續飄著，每個人身上都有一些濕，但雨絲沒有澆熄我們想要對母親報恩的心。 再隔一年，民國八十八年，我們選了一個母親節前兩周的周六午後，仍然在婦聯公園，舉辦洗腳活動，好多家庭攜老扶幼的來。我們在一面圍牆邊，擺上一整排小板凳、裝了水的臉盆，再播放非常感性的音樂，就開始洗起腳來，第二代幫第一代洗，第三代再幫第二代洗。或許是因為太感人了吧，公園邊松山醫院一些住院的病患都探出頭來看；路過的人也會停下腳步說：「怎麼有這樣一幅天倫樂的畫面？」 其中有一幕很感人：一個學生的爸爸看到另一個女老師和先生兩人一起為她媽媽洗腳，心裡很受觸動，就趁這個女老師去換水時，衝過去要幫那個媽媽洗腳，把人家的媽媽嚇一跳，問他：「你幹嘛？」他告訴這個媽媽，自己的媽媽在苗栗，這輩子從來沒有為媽媽付出過什麼，「妳可不可以借我洗一下，這樣我回去就可以幫媽媽洗腳了！」這個媽媽雖然不好意思，還是滿了他的願。 那個午後的經驗真是太美好了，許多爸爸媽媽的情緒都很激動，也有些人很尷尬。想到「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我當下發了一個願：希望以後是「台北一片天，萬戶洗腳聲」，乃至於整個台灣、全世界。希望所有的人都能體會父母親的恩，進而感恩，以行動報恩。 四十年積怨 這一年，我也選在母親節這一天，在我們家的院子裡辦起整個家族的洗腳活動。那一天，來了好多親戚。先是我阿嬤，那時她已九十好幾了；我小阿姨也遠從花蓮來；我的堂姊、堂妹、堂妹婿也來了；然後是我的阿姨，阿姨又拉她的兒子……就這樣，原本彼此不太熟悉的堂表親，來了一大群。 在活動過程中，有幾件事讓我印象很深刻。我看到我表哥在洗我阿姨的腳的時候，兩個人都沒講話，可是表情很多、很深，好像很久未曾表達過的感情被觸發出來；我小阿姨為我阿嬤洗腳那一幕也很感人。我阿嬤生了九個女兒、兩個兒子，小阿姨排行最後，也最不受到歡迎和注意。她其實有些怨，一直累積在心裡。又因為她是屬虎的，所以每年過年，別人都回娘家了，只有她不能回娘家，這些習俗也造成她很多的怨。阿嬤無意中傷害到她的女兒。妙的是，在這次家族活動中，最用心洗腳的居然是小阿姨。她很認真的幫我阿嬤搓腳，洗了好久好久。就在那個時候，我感覺到她們化解了四十年來很大的恩怨。後來我阿嬤身體不舒服，第一個找的就是小阿姨，因為好像她感覺到小阿姨對她的那分用心。 這次的家族活動也有個很好的影響。我們才剛放出動人的音樂，鄰居就來偷偷看，原來他被音樂和歌詞感動了。這首歌是「媽媽的腳」，歌詞是這樣的：「媽媽的腳，存在著多少甜蜜的負擔，陪過家人走過多少艱辛的歲月，媽媽的腳掌，是時光刀下的痕跡。」第二天，鄰居就來跟我媽媽要教案，真的是「德不孤，必有鄰」。人跟人之間的心靈是相通的，誰都想要表達「孝思」，只是需要有勇氣、有心去做。 就這樣的一個信心，讓我覺得可以繼續辦下去，於是我在妙慧逐年實踐。像八十九年我們在民權國小辦，九十年在健康國小，九十一年在福智文教基金會辦，今年在西松國小。我發現，小朋友雖然年紀小，也有心靈上的提升。有個學生跟我說，「今年母親節，媽媽沒有來洗腳，因為她每天都要忙到八點才能回來；可是我回去有幫媽媽洗了兩三次。」孩子不會覺得幫媽媽洗腳只是一個形式，不是只有母親節可以做，而是平常就可以做的。 在幫媽媽洗腳前，其實要有一些心理上的準備-不是只為了減除她的疲勞而洗腳，而是要想到：自己沒有什麼可以報答媽媽的，難得媽媽願意給我一個報恩的機會，所以我都是用很「慎重」的心去幫她洗，每一次的洗、搓、指壓，以及最後的擦拭乾淨，不留一點點濕，內心殷切的希望母親的身體舒服自在、心靈愉悅安寧。當然最終的目的是希望她能與殊勝的佛法結上法緣，幫助母親的生生世世。 孝順這道題 我也從為母親洗腳的過程中，發現親子之間也有一個很微妙的關係。舉例來說，我要幫母親洗腳時，一定要低下頭去觸摸她的腳，然後搓揉。這時，我可以感覺到，我和母親之間，有一份共同走過一段很長的路的心靈交會，我感覺和母親的心好貼近、好貼近，這是我以前沒有體會到。我心裡有一些聲音湧現，也可以感受到母親的欣慰。 但是，並不是洗腳就真的能夠表達我很孝順，並化解所有的恩怨。有一次，我媽媽就狠狠地告誡我：「妳不要以為妳用洗腳就可以孝順我到底，我不吃妳這一套！」有一次，她又不知道為了哪樁事，狠狠修理了我一頓，我就趕快衝出去，讓情況緩和一下，不要讓她一直生氣。我想，在孝順這個題目上，我還有很多努力的空間。 我們的生命離不開人群，也離不開自然。我自己回顧，我到底受到多少人的呵護和幫助，才有可能活到今天？光只是「活」，就要非常非常多人的幫助，包括有形和無形的資助。這麼多人的恩，我要怎麼去報答？說實在的，是很難；而最大的恩，來自父母。我的內心充滿感恩，只是說不出口。 洗腳，從外相上看，好像只是一個形式，但這形式的背後，有好多好多的用心。我想，母親應該有感受到我的用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