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抱了我

台北竹圍國中 李素禎老師


  帶完第一屆的畢業生那個暑假,我決定帶媽媽出國一趟。這對我有許多意義。我認為媽媽辛苦了大半輩子,應該要有人疼她,給她一些享受,其次我把它當成是我能真正獨立的一個重要指標,在這之前我沒自助旅行過,最重要的是我還有一個企圖,在帶她進來唸廣論前,先釋放我的善意,讓她覺得我是為她好的。

  我是個一毛不拔的人,竟捨得花這一大筆錢,實在是經過一番思惟。我想到爸爸和媽媽從小貧窮,一生辛苦打拼,就為了賺幾個錢,卻因為想賺得更多,投資股票,不僅賠了一輩子的心血,也賠了婚姻,如今媽媽獨自一人生活在外,過著簡陋的生活,想到錢使得兩個人這麼可憐,令我決定用錢換來媽媽一次快樂的經驗。

  我不敢提早告訴爸爸這件事。果然在出發前幾天他知道了這個消息,他可惜那些錢,也淡淡地自憐到了中年仍全年無休地工作。不是我不帶他去,是他捨不得賺錢還債的機會,放不下工作,而我呢,更是以「是他去玩股票才造成今天這局面」為理由,才能堅定帶媽媽出去玩,而留下爸爸。

  隔年暑假,我在福智基金會採訪組有很多學習的機會,加上參加共修活動以及在生命教育研習營時聽到孝悌的故事,我想,這些都是提起我心力的助緣吧。當我看到生命教育網站上「不一樣的母親節」的動畫裡,其中有一幕冬冬家族洗腳大會,我覺得那就是十善社會的風氣。同時也想,若能帶到學校推動,成為一項良好的傳統,豈不是太美妙了嗎?

  這樣的想法摻雜了一些虛榮,我幻想著因為我帶入這個活動,讓我班上的家長成為受人羨慕的焦點,而他們也將因為自己的子弟如此乖巧,充滿感動與感激地向我說:「李老師,你真是個好老師!」我也可以成為宣揚師長理念的好弟子。然而這樣子做,我的學生的爸爸媽媽會因為他們的子弟有人教導,成為快樂的父母,但是我的爸爸媽媽呢?沒人曾經教過他們這樣的活動,他們的一生已經因為沒人教導而顛簸辛苦,他們很少被疼愛過,但是我今天得到了師長的教導,去年帶了媽媽出國,今年我可以幫爸爸洗腳。

  父親節當天清早,我一直和自己的怯懦爭戰,平時除了吵架和發脾氣,我和爸爸都是屬於那種很少說內心話的人,但如果早上不做,晚上等他回家不知是幾點,我可能睡了,我也怕自己容易變卦的個性,於是我把基金會的讚頌音樂調好,希望在洗腳的時候,充滿著祥和的氣氛,爸爸能多結一份和我們團體的緣,同時準備好毛巾、臉盆、精油和早餐,雖然爸爸捨不得花錢,不過帝王級的享受也應該差不多是如此。

  爸爸起初靦腆地拒絕,但我一反常態地堅持,同時拿學生當理由,解釋這一份洗腳的教案我如果親自做了,學生更沒有拒絕的理由。過程中,爸爸稱讚了讚頌音樂的優美,還問我歌詞的內涵,他兩手撐著腳的重量,怕我洗得手重,看我倒了那些精油,有些可惜那昂貴的液體,或許對於我下了決心不避諱他的香港腳讓他更感動,我聽到他吸鼻子的聲音。過程中,我都沒有抬起頭來,我可以控制說話的語調不露出顫抖,但是我掩藏不住不知何時濕了的眼眶。爸爸出門前,抱了我一下,我忘了當時他是不是說謝謝,不過我記得,這一生會少遺憾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