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希望還是跑向毀滅

美國 約翰.雷恩 亞倫.聖鄧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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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球鞋……

  新自然主義出版社之「日常生活的環保神秘殺手-不可思議的消費鏈」,書中揭露許多我們的日常生活及消費習慣背後,存在著龐大而驚人的連鎖關係;作者引領大家檢視生活享受,竟要付出昂貴的生態代價。本刊刊載書中精華篇,讓我們一起來探索每件日常消耗品的來龍去脈,進而體驗「少即是快樂」的綠色消費。

出希望還是跑向毀滅

  當我彎下腰繫鞋帶時,
  發現大拇趾處有個小裂痕。
  或許我該翻出老舊的針線盒,
  在裂痕擴大前將它縫合,
  並且腳步放輕些,以延長它的壽命。



  我穿上運動鞋,準備去上班。這種鞋好像稱為「越野訓練鞋」,不過我沒有跑步的習慣,也不知何謂「越野訓練」,倒是常穿就是了。

  美國的運動鞋五花八門,但約八成沒有善盡功能。正如L.A. Gear公司一位高級主管所說:「實用的鞋每人僅需一至二雙,但換作流行,即使再多也不為過。」據調查,美國女性有十五至二十五雙鞋,男性則六至十雙,花在購買兒童運動鞋上的錢,是花在購買兒童書籍的二倍。

  我這雙鞋重約○.五公斤,含幾十種不同合成材料。這雙鞋也如同在美國其他地方銷售的鞋,都是外包給海外不知名的公司代工,那些名不見經傳的公司商標還會標在鞋子上。我腳上這雙,來自印尼雅加達市郊的唐格朗市,那裡是工業區,由一家韓國人的工廠組裝,不過其他組裝零件幾乎都來自別處。

  奧勒岡州的鞋公司指定鞋子的款式與材料,將設計圖經衛星傳至台灣的電腦設計公司,這家公司再將設計圖傳真給南韓的工程師。

  八○年代,南韓一度是運動鞋的主要輸出國,但由於民主改革、勞工變動及經濟發展,鞋工的工資在一九八六年增加了一倍,製鞋公司只好將工廠遷至中國大陸和東南亞一帶;其後的三年間,南韓的鞋業在本國裁掉四分之三的員工,近四十萬的韓國鞋工都失去了飯碗。

跨國企業

  「製鞋業早已是環境相連的全球性工業,因此想追溯其加工地和各成份產地,就像是將打碎了的蛋恢復原狀般困難。」─《商業雜誌》(Journal of Commerce)

  現代工業在國際間來去自如,任何政府、工會或是激進團體,都難以制裁他們的活動。若逼得太緊,企業可以乾脆搬家,不然就以此為威脅。因此決定權還是在於消費者的錢包,由消費者以行動支持環保的產品,是影響跨國企業的最大力量。

皮革

  我的鞋有三個主要部分:繡上品牌商標的鞋面、避震的中底,以及格子狀的外底。

  鞋面上層約有二十個不同部分,大多以牛皮製成。牛皮來自德州飼養、屠宰和剝皮的乳牛。牛肉大多製成人和寵物的食物,牛皮則用鹽醃好,每七百五十張堆疊在一個二十呎的貨櫃中,由火車從阿馬里洛市(Amarillo)載到洛杉磯,再轉至南韓的釜山。美國牛皮大多出口做鞣革,因為國外的勞工低廉,環保標準亦較低。

  鞣革可以軟化皮革,並防止腐敗。幾世紀以來,所謂的鞣革,一直都是將獸皮浸泡在由樹皮和植物中萃取出來的丹寧酸(tannin)中,即植物鞣革;而今日的鞣革,通常指一種二十個步驟的處理過程,用到大型轉動滾筒、各種氫氧化鉻、氫氧化鈣及強力化學劑。鉻韖法(包括去毛、脫灰、浸酸、鞣革、再鞣革、染色和潤滑)可在一天內完成,植物鞣革則需數週之久。

  釜山的工人將韖製過的皮革搬上飛機,運往雅加達。此時鞣革工廠則將加工後殘餘的獸毛、表皮、皮革碎片和化學劑排入那克東河(Naktong)。南韓的自來水多半遭重工業金屬和其他污染物的污染,根本不適合飲用。

化學合成

  除皮革外,我的鞋還用到石化原料。鞋的中底是EVA泡綿(乙烯醋酸乙酯,ethylene vinyl acetate)做成的,成分包括多種物質,每一種都有特定的物理特性。例如乙烯(ethylene)使泡綿易於塑造;乙烯基(vinyl)賦予泡綿彈性;醋酸鹽(acetate)則使泡綿有強度及硬度。其中乙烯又是泡綿這種合成物最重要的基本原料,無色、略帶甜甜的香味,但具毒性;自沙烏地阿拉伯的石油蒸餾和裂解後,以油輪運至韓國的煉油廠。

  要製造乙烯基,必須加入醋酸和些許鈀金屬觸媒,再加熱。醋酸是食用醋的主要成份,但此處的醋酸非源自食用醋,而是用天然氣和一氧化碳合成出來的。

  接著,在乙烯基和乙烯基醋酸中混入染色劑、抗氧化劑及觸媒後,便整個傾入模具,送去烘烤;隨後這種合成物產生反應,冒出百萬個小氣泡,形成泡綿。

  我腳上穿著內含這種泡綿的鞋,感覺有如襯著軟墊;跑步時,我腳跟觸及地面的剎那間,它也會保護我的腳不受衝擊(跑步時我腳底承受到的壓力是我平時體重的二至三倍)。
我鞋底下的東西,是這雙鞋唯一在美國製造的部分,那是一個琥珀色的聚胺醋膠袋(氣墊),裡面充滿某種秘密的加壓氣體,但並非空氣。

橡膠

  我的鞋外底是丁苯(styrene-butadiene,本乙烯-丁二烯)橡膠製成。這種橡膠是以沙烏地阿拉伯的石油和當地的苯(從煤中提煉的),在台灣的一家工廠合成,台灣工廠的電力來自島上三座核能發電廠中的其中一座。雖然熱帶的樹農仍然種植天然橡膠,但現在全世界三分之二的橡膠都來自合成橡膠。橡膠製成一張張的橡膠片,空運至雅加達;在製鞋廠內,機械剪裁大張的橡膠片,用模型壓出鞋底的溝紋。通常模型中多餘的橡膠會像鬆餅器中過多的麵糊一般,從邊緣被擠壓出來。

  根據耐吉(Nike)公司對自己製鞋廠的統計,固體廢物中大多是剩餘的橡膠。橡膠廢料以前都送去掩埋場,不過現在則利用磨碎的技術,回收後又做成了橡膠,用於下一批的鞋子;耐吉公司說,創造「再研磨」系統後,他們每年可節省二百二十七萬公斤的橡膠。

組裝

  唐格朗市的鞋廠為「愛迪達」(Adidas)、「耐吉」(Nike)和「銳跑」(Reebok)幾家名牌代工。我腳下這雙鞋是耐吉牌的,不過除了品牌標誌和代言的名運動員外,它與其他品牌的鞋子其實是大同小異。

  強而有力的機器用壓力和利刃精確地切割皮革和其他強韌的材料,製成鞋的各部分。日本製的刺繡機器,飛快地將品牌標誌繡在鞋上。

  雖然高科技設備便於組裝鞋子,但是手工還是最重要的部分。組裝生產線上,數百位年輕印尼女工,名字或許是蘇阿雅、崔伊或尤莉,她們剪裁、縫製,以及用膠水黏鞋底和鞋身;工廠的空氣中瀰漫著漆和膠水的味道,室內溫度更高達攝氏三十八度。蘇阿雅和其他大多數工人一樣,腳上穿著廉價的涼鞋,她幫我組合的球鞋每雙七十五美元,超過她一個月的薪水。她賺印尼的最低工資,時薪六百五十盧比(合美金二毛三分)。

  在有如舞廳的紫外線燈照射下,蘇阿雅用刷子將亮亮的油性膠塗在中底的背面,以便黏上橡膠外底。這種膠內含會發光的染色劑,藉著紫外線燈,蘇阿雅很容易即可看出膠是否塗得均勻,以確定中底和外底能緊密的黏合。其他工人使用無毒的水性膠以及具毒性的油性膠黏中底和鞋面,再修整及打亮,最後繫上鞋帶,以及置入鞋內軟墊。

  工廠由韓國的退伍軍人管理,紀律甚嚴,有時甚至可稱得上虐待。但是蘇阿雅知道,不能對任何工資或是不合法強制性的加班有所抱怨,因為印尼的廉價勞工滿街都是,她不做,還是會有很多人願意做,表達意見只會被開除,甚至遭致更悲慘的下場。

  一有勞工爭執問題,印尼的軍隊通常都會介入,使用手段包括拷問、威脅、甚至謀殺。印尼政府認為,日薪二美元的工資還是太高,難以和印度與越南等國家的低廉工資競爭。

  即使溶劑散發的氣體影響部分工人的健康問題,但是比起其他煉油廠、化學工廠和鞣革工廠等,製鞋工廠產生的污染以及耗用的能源,算小巫見大巫的了。

爭議點

  國際性的鞋公司常辯稱,多虧他們,亞洲的勞工才有飯吃,而且對亞洲的高壓政府和其他工廠對勞工的待遇,完全無能為力;或者,他們堅稱自己的工廠完全符合當地政府的法規,這樣不就等於沒說。正如雅加達鞋廠的熱壓床操作員、二十歲的拉曼所說:「我們需要的是政府的保障,不要外國公司來印尼,藉著不重視人權的總統來占我們便宜。」

鞋盒

  工人在我的鞋內塞入一些輕薄的紙張(原料來自蘇門答臘的熱帶雨林),放入鞋盒。鞋盒在新墨西哥州「封閉循環式」(closed-loop)的紙廠製造,這座紙廠會徹底回收排放的沉澱物,附近發電廠排放出來的廢蒸氣,是這座紙廠的動力來源。耐吉的鞋盒,全在這裡生產。

  紙盒用的是百分之百回收、未經漂白的波紋硬紙板;波紋紙板較實心紙板少用一成的紙漿,而且比起從前的設計又改善不少,只要摺一摺即可做好,不需用有毒的石化膠黏合,而且外表的印刷油墨不含重金屬。

  摺好的空紙盒層層疊起,運上船從洛杉磯出發,經太平洋往西運送,裝入鞋子後再由超級貨輪向東載運。每艘船可載五千個二十呎的貨櫃,一趟路程需三個星期。一九九五年,鞋類是美國自亞洲進口的第三大宗進口物,僅次於玩具和汽車零件。

  我繫鞋帶時發現,這雙鞋的大拇趾處有個小裂痕。依此耗損速度,這鞋的壽命不會超過一年,雖然比報紙之類用後即丟的物品持久得多,但或許我仍該翻出老舊的針線,在裂痕擴大之前將它縫合,走路步伐放輕些,鞋子用得久,我還可節省七十五美元。

環保隨手做

  ◎數數櫃裡的鞋,真正需要的有幾雙?
  ◎購買耐穿的鞋,磨損時修補好。盡可能將本來要丟棄的東西修理後,回收再利用。
  ◎優先選用本地製造的產品,而非遠地的產品。
  ◎買二手或用再生材料製成的鞋。
  ◎投入時間和金錢支持人權組織。
  ◎不要花太多心思在鞋子上!交通工具、食物以及閱讀書籍重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