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叫一聲爸爸

台中 劉美雲


  聰明伶俐的二叔,小學時得急性盲腸炎,當時醫藥不發達,就此結束大家所預期的光明前程。大哥出生時,算命的說他跟父親無緣,最好不要直呼 「爸爸」,可以過繼給二叔讓他有個後代,同時也希望冥冥中二叔能保佑這個劉家長孫,所以哥哥就叫爸爸「伯父」。我們兄弟姊妹一個個出生也都跟著叫「伯父」。

  長大之後聽著別人叫爸爸內心羨慕得很,也好想叫一聲爸爸,有一次父親到山上工作我試著喊著「爸爸」回來吃飯,聲音迴盪山谷,就是聽不到回應,改口叫「伯父」時,竟然馬上得到回應,內心想著父親大概也習慣聽我們稱呼他「伯父」,也就沒想到要改口,因此伯父就是我的爸爸,他一生劬勞就是為這個食指浩繁的家,沒有一點私利,沒有一天休息過,農事雖忙也不忘注意我們的功課。

  記得小學五年級上升學班,每天晚上都要寫很多數學測驗卷,爸爸陪著我寫,他是算好之後再告訴我答案,沒有學過「四則運算」先乘除後加減的訣竅,每一個題目一拿來就從頭開始算,越算越複雜,最後出現的答案都是除不盡的,我也一樣抄下來,到學校檢討時,雖然錯很多,但一點也不責怪父親,因為心中一直留著萬籟俱寂,蛙鳴處處,昏黃燈光下,父親陪伴女兒寫功課那一幅溫馨的畫面。

  小時候迎神賽會多,父親少不了應酬,不勝酒量的他,常常醉臥在路邊,只要發覺時間過晚了仍不見父親的人影,八成是在路邊睡著了,我們得急著拿手電筒去找他,免得不小心翻到山溝裡去了,每次父親出門應酬我都擔這一份心,又不敢直接跟父親說,只好寫一張紙條放入父親的抽屜:「爸爸請不要再喝酒了!免得我們擔心!」父親沒說什麼,但是醉倒山路的危險事情,卻沒有再發生過,他總是用身教來讓我們放心。

  父親的關心隨著我們的成長而有不同,我考上大學那一年,需離家住校四年,父親一方面不捨,一面想送我一份特別的禮物,左思右想覺得當時珍貴的黑砂糖香皂,最適合送給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兒,我是帶著兩塊黑砂糖香皂跟父親的祝福上大學,想家的時候打開聞一聞,放了好久就是捨不得用。

  大學學費貴,父親從不讓我為此事擔心,每到註冊日,總是早早將學費準備妥當。知道有男同學寫信給我,想要跟我做朋友,他擔心的生悶氣,因他怕我受騙,怕我交友不慎,父女之間雖然對話不多,但我總能體會他的期望,盡量做他高興的事。

  父親年近八十,身體依然硬朗,為讓他老年有所依託,我引領他學習佛道,時時存著善念的他,還是他的力行哲學—學了就要做,有空翻閱佛經,思惟老境,有此福報,更覺這一生沒有空過,而我雖然好想叫一聲爸爸,但更覺「伯父」一詞安在父親的身上更為貼切,因為這裡面有著父親對早夭弟弟的一分手足之情,還有當人伯父與父親雙重的愛與責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