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樹上的稻草人

板橋 簡子芽


  我的媽媽在屋後的空地種了五棵桑樹,每年的四月初就進入桑椹的成熟期。整株桑樹掛滿紅紅綠綠及殷紫的果實,簡直成了大自然的畫布,既亮麗又耀眼!而一家族合力採桑椹就像清明掃墓後的「餘興節目」。我們邊摘邊吃,也邊聊分別的時日裡各人的心情或際遇,話語笑聲在桑樹間流轉,竟也成為珍貴的回憶。現採的紫色桑果可以立刻送進嘴裡,品嘗「樹頭鮮」的美味;吃不完的可以浸泡成桑椹紅酒,也可以熬製桑椹果汁,以便在盛產期過後仍然可以享受桑椹的特殊風味。

  今年清明節,我們全家按照往例回老家掃墓。眼尖的孩子卻在屋後有了意外的發現:原本佇立在田裡的稻草人,竟然跑到桑樹上去了!一問之後才知道,這些稻草人是我媽媽的「神來之作」。

  八十八年九二一大地震之際,家鄉受創慘烈,連土地都支離破碎,我媽媽卻執意留下來守護這片變色的山林;儘管柔腸寸斷的產業道路讓她上不了山去工作,但一向勞碌慣的她,在屋後種起了這些桑樹!可能是她勤於照顧,又或許是有機肥料的作用吧!這五棵桑樹結實纍纍的程度,總令路過的鄰居們嘖嘖稱奇!於是採收熬製桑椹原汁就成為清明節前後她最主要的農忙了!

  從採摘、清洗、晾曬、熬煮、過濾、冷卻、裝瓶,這些所有過程,她可是一絲一毫都不馬虎,以最高標準要求盡善盡美。因為她認為乾淨衛生鮮純,才不會吃出毛病。而這些工作都由她一個人獨力完成,常常是從清晨四、五點開始,忙到夜裡十點多才收工休息。其間的勞苦實不難想像,因為她還得跟時間、太陽賽跑,幾乎是匆匆用餐便又投入工作,實在讓人捨不得。我在電話裡和她開玩笑的說可別在熬煮桑椹汁時睡著了!她卻笑呵呵的說:「不會!不會!有代誌做,我的精神足好栩!」做好裝瓶後的桑椹果汁除了自己喝,也分送親朋好友。從中得到的諸多讚美,是給她最好的回饋。

  之前,我曾對她提起:這些桑椹汁都是自家或至親好友在喝,如果可以不噴灑農藥的話,那該有多好!她的回應是:我只噴一次藥,而且絕對是遠遠超過安全期才採收。是呀!從小到大到老,當了一輩子農人,種植作物卻不噴灑農藥,對她來說似乎是不太可能。(至於有機肥料的觀念,她倒是早就接受而且施行的。)我依然沒放棄說服她不再灑農藥的念頭,於是介紹她去參觀我一位老師的有機桑椹果園,學習使用天然的驅蟲液。從調製的濃度、比例、施灑的時間、間隔注意事項等都問個清楚明白,她雖然年事已高(今年七十五歲了),卻學得認真得令人動容。沒想到今年她竟然把稻草人都派上用場!

  看著樸拙的稻草人佇立在桑樹上,我難掩好奇的問:「咁有效?」她回答:「加減啦!小鳥還是會來啦!不過就當做是請牠們吃啦!你不是講過什麼『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擱再講牠們吃不了多少啦!說完,我們都開懷地笑了出來!

  眼望稻草人隨風搖曳的身影,啜著手上的桑椹汁,我真誠地讚嘆:「老媽,你進步了!」入喉的汁液竟似比往常更加甘潤甜美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