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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孩子都是可以教的
新生訓練時我就特別注意到他──文凱──一個睡到八、九點才到校，看起來一副很油條、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心想這下又有得傷腦筋了。開學後他果然天天遲到，聯絡簿不寫、爸爸也不簽名，打電話拜託謝爸爸幫孩子簽聯絡簿，也都沒改善，不得已只好親自拜訪，謝爸爸表面上客氣，說和老師配合是應該的，但結果還是沒多大改善。 開學沒多久，有一天放學後，文凱騎機車被大卡車撞傷，腳踝縫了十幾針，謝爸爸趕到急診室，居然很生氣的對他拳打腳踢，使得嘴唇撞到牙齒，當場再加縫兩針。隔天他阿姨打電話告訴我，我才知道文凱是個單親家暴的孩子，爸爸平常不是打就是罵，甚至還打傷過他。當謝爸爸到校請假時，還是非常生氣，一直數落孩子的不是，好像不會輕易饒過孩子；我看他生氣的樣子，實在很可怕，也不敢亂說話，只能幫孩子說好話，安慰他沒事就好，讓孩子學一次乖也好，並勸他不要再處罰文凱，讓孩子好好養傷。 十多天後文凱才回到學校，我要他反省自己錯誤的地方，並帶他思考-雖然爸爸常打你、罵你，但是從小至今也有很多疼你、愛你的地方，要感恩爸爸，並代爸爸著想，爸爸是因從小被阿公打大，才會學到用同樣的方式對待你，如果你也學爸爸用拳頭處理問題，你希望將來你的孩子像你一樣嗎？-他很肯定的搖頭，於是我利用機會請他在班上分享他對爸爸的觀功念恩，並向同學肯定他是全班觀功念恩做得最好的一個。 之後，每次只要文凱被爸爸打罵，隔天來就一定寫在臉上，我看到後會關懷他，他一定抱怨說他又沒怎樣，爸爸動不動就打罵他，我除了安慰他之外，並引導他找出自己沒做好的地方，教他要求自己做好該做的事，如此才能盡量避免被爸爸處罰；下班後則是拜訪謝爸爸，每次一定先感恩謝爸爸的配合，肯定孩子在校的進步與優點，但謝爸爸每次都說孩子懶惰、不幫忙、愛玩、對顧客不禮貌，此時我總是笑笑地說，我可以了解孩子還有很多地方做不好，和他分享孩子在學校犯錯時，我也會處罰孩子，但都盡量讓孩子知錯，並心甘情願接受處罰。記得有一次去他家，他阿嬤一直說這孩子沒救了，都說不聽，愛頂嘴都不幫忙，我連忙打斷阿嬤的話，請阿嬤看他好的地方，看他的優點，謝爸爸聽到後跟一旁的朋友說：「你看！這老師就是這麼好，我實在不知怎麼說。」 和謝爸爸熟了之後，謝爸爸慢慢會跟我說一些心裡的話，有一次感嘆說他覺得當父母很難，我感受到謝爸爸的用心，也和他分享「自己當媽媽也是比當老師還要難」。又有一次謝爸爸居然向我說：「最近覺得和三個孩子漸漸有話說了。」聽到這句話我內心很感動，其實謝爸爸內心也是渴望與孩子互動，想瞭解孩子在想什麼、做什麼。隔天我把感受到的和文凱分享，並帶他去看爸爸內心其實還是很關心、很愛他的。 文凱平常下課喜歡四處遊蕩，我常提醒他不可和別班發生衝突，也不可以用暴力解決問題，所以他倒也沒惹出什麼大麻煩，直到這學期，被三位三年級的學生圍毆。三年級的學生說出打人的理由--文凱他常去對他們嗆聲，走路時亂看、亂瞪他們--因為一個怕打不贏，所以三個聯合起來約他去只有特別教室的四樓教訓他。以我對文凱的了解，即使他一個也絕不會打輸三個，但他居然從頭到尾都沒還手，還被打到有腦震盪跡象。我問他為什麼不還手，他毫不考慮的回答四個字「觀功念恩」，當下我很感動也很慚愧地說：「文凱，你觀功念恩做得比老師還要好。」謝爸爸知道後很生氣欲討回公道，我怕他對這三個孩子不利，事先讓孩子知道所犯的錯誤，並願意道歉認錯。 雙方家長協調時謝爸爸得理不饒人，對方家長不斷賠罪並要賠償醫藥費，但謝爸爸都不接受，態度很強硬，連主任都不知如何是好，我在另一旁實在很焦急，很擔心不能圓滿解決，最後謝爸爸向對方家長說：「你們問主任組長，要是一年級的時候，我兒子絕對不可能讓你們的孩子打，也不可能打輸，實在是這兩年他導師有夠用心在帶他，他才不還手。」聽完我當場感動得淚流不止，心裡很安慰對孩子的努力，終究家長感受到了，而主任也說：「這孩子的面相比起一年級的時候，真的都不一樣。」 有一次文凱頭髮沒剪，理由是爸爸不給他錢，我告訴他來找我拿錢去剪，結果隔天又沒剪，他又找理由，一氣之下，我用手上的帽子甩過去，他更生氣，大聲脫口而出三字經，邊罵邊走掉，當場我楞在那裡，第一次被學生當面罵，非常震撼，非常難過。因平常教孩子「觀功念恩」，不要「觀過念怨」，所以也要求自己以身作則，做好身教，回辦公室坐下來後，很快的察覺到自己起了瞋恨心，觀學生的過，開始反省自己，如果更有耐心一點，衝突就可以避免。還好他去繞了一圈還是回來上課，到了放學時，他經過辦公室，我請他進來，要他說一說早上的事，他很不好意思的笑著說：「老師，對不起啦！我知道我不應該沒剪頭髮，還找理由，又罵老師，我知道罵人是罵自己，同學聽到會看不起我。」 每當文凱再犯錯時，我會問他：「你覺得這一兩年來誰進步比較多？」他想想後，總會很不好意思的說：「爸爸進步比較多。」，但也會再強調：「我也進步很多。」 《賞識你的孩子》這本書中有一段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地方：「孩子十個表現，九個不好，只有一個是好的，我們都應看這個優點，不斷的肯定、讚賞，相信每個孩子是可以帶上來。」兩年來班上的孩子讓我成長很多，他們都是貴人來磨練我的，也由孩子身上學到要多代他著想，體諒孩子因成長環境造成的偏差行為，只要有方法，適當引導，多看他的進步、優點，降低標準，每個孩子都是可以止惡向善，都是可以教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