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燈籠飛呀飛!

台北 陳月文


  那天,我攀爬苗栗的馬拉邦山,因為貪圖夕陽美景而延誤了下山時刻。

  等我開始邁步下山時,天際已是一片灰濛,走沒兩步路,週遭已陷入深沉的黑暗中。

  我抬頭看天,希望看到美麗的滿月為我照路,卻只見一勾弦月遙掛天際。

  這是我未曾有的經驗─在陌生的山頭,走陌生而黑暗的路下山!

  四下無人之際,我只能硬著頭皮尋找來時路,憑著依稀的印象往回走。

  山路的落腳處忽高忽低,我的落腳一會兒過重,一會兒踏空,心中因此懊惱不已。

  忽然間,眼前出現一閃即逝的光影。

  我忘情地呼喚:「螢火蟲!」心中盼望真的有螢火蟲來相伴。

  小小螢火蟲似乎聽聞了我的心意,一隻、一隻,又一隻陸續飛進我的眼眸、飛在我的兩旁、飛在我的跟前,甚至飛上我的衣袖,停棲在我繼續走動的袖子上。

  有了這群飛舞的燈籠相伴,我的心不再恐懼,黑夜的陌生地也不再那麼陰森。

  「祝你們都能找到理想的美嬌娘!」我輕聲祝福著這群飛舞的小燈籠。

  我知道,飛舞天際的小小螢火蟲,多半都是雄蟲。牠們的任務就是努力的在雌蟲的頭頂放光、飛舞,期待獲得雌蟲的青睞,獲得交配權,完成傳宗接代的任務。

  而雌蟲因為一出生,身上便懷著數十粒以上,甚至一百多粒未受精的螢火蟲卵,沉重的大腹便便,讓她們難以高飛天際,因而多半隱身較低的草叢,或者地面上。

  一等雌雄交配之後,雄蟲約兩三天後便會死去;雌蟲也在產下蟲卵之後兩三天結束了生命。

  而後,一粒粒發著微弱冷光的螢火蟲卵,便會慢慢成長,然後破卵而出,成為尾端閃光的螢火蟲幼蟲。幼蟲一破卵而出,便得自行攀爬捕食蝸牛當他們的食物,經過數次的蛻皮成熟之後便會化蛹,等待破蛹而出,成為一隻成熟的螢火蟲,重新展現飛舞的螢光。

  當我繼續向前,踏進一整片的梨園,剛剛經過時刺鼻的農藥味重新衝進鼻孔。我以為,一向被認定為生態指標昆蟲的螢火蟲一定會停步。

  沒想到,滿園的梨樹枝枒剪影中,依然可見東一隻、西一隻飛舞的螢光,而且直到我走出梨園,整路的飛舞小燈盞一直不斷。

  我想起了研究螢火蟲生態的大弟燦榮曾經告訴過我的話:

  當他聽說,台北榮星花園有螢火蟲時,心中非常疑惑。因為,以他當時的認知,台北榮星花園的生態條件,包括水質和光害,應該不適合螢火蟲的生長。

  燦榮於是攜帶檢測儀器,到榮星花園檢測螢火蟲棲息地的水質。果然,PH值與一般螢火蟲適宜生長的環境水質相較,讀數呈現確實太酸了。

  另外,榮星花園四周亮閃閃的街燈,是螢火蟲進行傳宗接代任務時的頭號殺手。這般強烈的光害,會讓螢火蟲微弱的螢光相形失色,牠們會因此找不到想要交配的對象,而無法完成傳宗接代的生命任務。

  然而,即便是對螢火蟲而言,如此不合適存活的生存環境,還是有些許螢火蟲存活了下來。可見,生物真的會為牠們的生命找到出口!

  我雖然知道,台灣共有五、六十種螢火蟲,這麼多種不同的螢火蟲,一年四季分別在台灣不同的地區發生,即便寒冷的冬季,下著白雪的雪山山脈裡,也可以發現閃著螢光的雪螢蹤跡,讓有心賞螢的人,只要知道該季節的螢火蟲發生地,就可以貼近飛舞的小燈盞。

  然而,走在二月、馬拉邦山寒風吹襲的山路中遇見成群的螢火蟲,而不是在溫暖的四、五月間與螢火蟲相會,卻還是我的初體驗。

  當我安全的抵達公路,在亮閃閃的路燈照亮中,回頭望著停留在漆黑果園中,一閃一閃飛舞的小精靈,忍不住輕聲地道謝:「謝謝你們,可愛的小小螢火蟲!謝謝你們陪我走過這段黑暗路!」

  迄今,我依然記得那個美麗的夜晚,那個讓我悸動的美麗夜晚;我依然記得那段有美麗的小小點燈精靈溫情相伴,伴我跨越陌生的山路,以及心頭恐懼的夜晚!

  那股溫情,依然經常溫潤我的心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