溝通大補帖

高雄 洪三惠


  我是一個國小教師,自從擔任教職以來,一路還算平順,與同事、學生及家長都能有良好愉快的互動,尤其是與家長的互動上,我的工作經驗告訴我,只要懷著一顆誠懇的心相對待,沒有不能溝通的家長,而這些年來也確實如此,沒有例外。

  但就在半年前,我踢到了「鐵板」,遇到了例外。

  面對境界 方知辛苦

  有一位要好的同事,整整向我訴苦了兩年,她遇見了一位令人頭痛的家長,三天兩頭就找她麻煩,經常打電話干擾她,每次接聽這位家長的電話抱怨後,仍抓不到抱怨的重點,而精疲力竭得不知如何是好。

  兩年來,我靜靜地聽著同事的訴苦,安慰她,但心裡總想著,真的有不能溝通的家長嗎?兩年後,同事總算解脫了。

  新學期開始,那位家長的第二個小孩就在我班上,沒想到我的遭遇比同事還慘,不到三天,就當眾被那位家長罵了。那天是一年級新生們第一天用午餐,我知道他們很需要協助,所以我空著肚子來回巡視學生,教他們用餐的相關事項,不知為何,那位家長突然衝進教室,拉著她的孩子,情緒激動地說要轉班,說我不尊重她、不關心她的小孩,孩子一口飯含在嘴裡,我竟然沒注意到,抱怨我瞧不起她及小孩。這時學生們及其他家長感到一陣錯愕,而我被這突如其來的羞辱嚇住了,表面上雖然假裝平靜,心裡卻覺得很委屈,我不知哪裡做錯了?

  那天從十二點半左右,空著肚子聽她抱怨到傍晚。我發覺她都在埋怨她的家庭生活,那時我的心裡很不高興,她憑什麼把氣發洩在我身上,還當眾給我難看,我又沒有錯;開學前,我一拿到新生資料,就先打電話訪問她,主動釋出我的善意,開學後還特別將孩子的座位安排在我旁邊,方便下課時找孩子聊天。我這麼做,她不但沒有感謝我,還說我不關心孩子!

  接下來的日子,我開始扮演我同事的角色,換我得時常接聽著長達一兩小時的電話抱怨。她的抱怨常讓人不知所措,今天埋怨功課太少,明天又叫功課太多;一下嫌試題太難,一下又說太簡單;抱怨我陪孩子做太多工作,卻又開始批評隔壁班的老師很懶,都不陪孩子工作;嫌我上課聲勢不夠大,孩子肯定不怕我;質疑我的教學能力,卻又說某個老師講話很大聲太兇了,不配當老師。這些話讓我很矛盾,不曉得該如何改進,這樣不行,那樣也不可。有一天晚上,她甚至打電話到我家裡,劈頭就罵,說我鼓勵班上的學生,在家吃早餐,或使用環保器具裝早餐,讓她很困擾,她因晚上無法入睡,早上起不來,由先生送孩子來上學,哪有時間準備環保杯?我勸她,沒關係,如果不方便,不用勉強,她竟然生氣地說,她不是特權分子,她不想讓孩子跟別人不一樣。這讓我很為難,難道要全班同學都帶早餐來,並且裝在免洗杯裡,陪她的小孩一起吃嗎?真的很刁難人。如果她的孩子不小心考了九十九分,她就會來質問,孩子上課到底認不認真,而且回去之後,孩子就會被慘打。我覺得她看人總是不順眼,怎麼做都不能如她的意。於是換我也開始向人訴苦,更糟糕的是,我覺得自己容忍能力嚴重的不足。

  觀功念恩救了我們

  半年後,我開始讀廣論,學習到「觀功念恩」──用心地觀察別人的所做所為,帶給我們什麼好處;感恩別人對我們的幫助。於是我開始試著以「觀功念恩」的心情對待她,試著在內心感謝這位家長,感謝她讓我學習到以前不曾有過的功課。

  但要原諒一個當眾羞辱你、處處找你麻煩的人,畢竟是不容易的。每當我動怒了,想放棄的時候,就有同事提醒我,鼓勵我要與為難我們的人結善緣、種善因,這樣才能獲得內心的快樂。慢慢地,我開始真心地謝謝她,耐心聽她抱怨家庭生活的總總不平,從她的抱怨中,我才深刻體會到家庭主婦的另一種苦。她先生是長子,從小辛苦賺錢養家活口,讓小叔們受高等教育,目前享有高社經地位;而自己的先生犧牲了自己,現在卻只能靠勞動賺小錢,她也沒工作,又一連生了兩個女兒,身體不好,有點憂鬱傾向,因此她覺得公婆一定不喜歡她,老師一定也瞧不起她。

  我之前竟然沒有細心的注意她身體及心理的苦與不安,因此後來在聆聽她的抱怨時,對於她的任何不滿及批評,我儘量不插嘴、不反駁,我告訴自己,我得幫助她,而幫助她的方法就是聆聽她的抱怨,給她抒發情緒的管道。聆聽後,我也常在孩子的聯絡簿上留言,感謝她的建議,感謝她幫孩子複習功課,感謝她將孩子送來我的班上與我結緣,感謝她盡心地教孩子,孩子才能具備了守時、守規、負責及細心的特質,讓我上起課來很輕鬆。

  漸漸地,我發覺電話變少了,通話的時間也減短了,偶爾也只是打來問課業上的問題,對家庭及老師的不滿消失了;而且從她在聯絡簿上的留言,我看到了她內心柔軟的一面,例如有一次,她在聯落簿上寫著:謝謝老師借給孩子的書,很好看,我們全家都看了喔,連忙碌的爸爸及姐姐也搶著看呢!還有一次她竟然在聯絡簿上稱讚我是個很好的聆聽者,並為她之前的行為抱歉。我回應她說,一定是我之前的態度不太好,才會讓她有不愉快的感受,為此我也深感抱歉,但我真的很高興能認識她和孩子。

  我們的互動改善了,現在看到她,我也不再故意閃躲,我會微笑地主動打招呼。「觀功念恩」幫助我泯除一顆忿忿不平的心,恢復了內心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