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花香

台中　芸愛

　　社區中庭有幾戶人家種玉蘭花，每到清晨或黃昏總會聞到淡淡花香。這是我最熟悉的味道，因為故鄉的庭園裡，我未曾謀面的祖父曾為家族種下一棵高大的玉蘭花，打從我有記憶起，這棵樹一直是庭院群樹之王，各種花香圍繞在旁。

　　早起的祖母常搬張板凳面對玉蘭花坐，梳著她那長長的頭髮，抹上熏過樟腦片的苦茶油，用著靈巧的手挽成髮髻，套上黑髮網，插上髮簪，完成每天的梳妝。梳完妝的祖母，通常會拿起長竹竿夾玉蘭花，因為玉蘭花樹長得太高了，祖母將長竹竿的尾端剖開，插上一段竹片就是花夾子，她小心翼翼地夾下花朵，裝在玉蘭花葉做成的小花船裡，囑咐我上學時拿到二姑家的佛堂供佛，還特別叮嚀不能聞喔！我就這麼聽話地手拿著玉蘭花，一路不敢聞，也不敢貪玩，慎重地捧到二姑家的佛堂供奉佛菩薩。

　　高大的玉蘭花下，辛勤耕種的老牛常舒服地躺在樹下小憩。樹旁種著茉莉花，那濃郁的香味，恰好跟玉蘭花香形成對比，一個是大而清香，一個是小而濃郁，兩種白花總是讓老家的庭院四時飄逸著花香，連過客都會忍不住停下腳步讚歎一番。

　　還有一種花香是要有著敏銳的嗅覺才能聞出，那是棕櫚樹的花穗。記憶中的棕櫚樹總是在雨天悄悄地長大，而後抽穗開花，黃色的花穗帶著雨水的清新，有如成熟的小米串，我們常摘下來辦家家酒，這可是一盤上等的宴客菜呢！長大後方才得知，在雲南地區的少數民族真的是拿棕櫚花來招待稀客。

　　這幾棵香花散落在玉蘭花樹的陰影下，如眾星拱月般，依著時序送出花香。尤其是月夜下，暗香浮動，讓我驚艷，也讓我沉醉。大人常囑咐，夜晚的香花都有花神在，是不能摘的，也不能拿來供佛，只有清晨才是摘花供佛的好時辰。

　　玉蘭樹逐漸長大，甚至高過了屋頂，有點喧賓奪主，據說若任由它長下去，會造成家道不旺。父親接受建議，真的將玉蘭樹攔腰一砍。矮了半截的玉蘭樹，摘花方便多了，樹下的香花得到更多的陽光及露水，長得更好了。

　　如今每當看到路邊賣玉蘭花串的小販，我總會想起故鄉庭園中那棵高大的玉蘭花樹，以及周邊泛起的種種花香。想念之餘，我買了一棵玉蘭花種在庭院，也找來茉莉花陪伴著它，這一切都只為著找回那記憶中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