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選感言

桃園中原大學老師 王佳盈


  很感謝許多教導我的老師,因為他們,我的生命有許多成長。在我當上老師之後,我也覺得應該認真教學,以回饋過去老師對我的恩情。

  來中原教書後的第一學期末,我公布各科成績之後,有十位同學陸續來找我,其中九位希望我可以讓他們過,否則就會被退學。這裡面,除了大二同學之外,也有大三、大四,甚至延畢的同學。我感覺非常為難,不曉得該不該調整分數。經過一些思考,我跟同學說,我對這件事的處理沒有經驗,不過他們都已經有被二一的經驗,請他們做一些分享。聽完之後,我大概感覺,同學們被二一後,大多想要發憤圖強,只不過這樣的鬥志,很快就煙消雲散了。於是我請他們回去認真思考一下,這件事對他們的意義為何;而我也必須回去想想,怎樣處理對大家比較好。

  我請教一位資深的老師,他告訴我,沒有人敢說怎樣的決定才是對的,或許只有上帝才知道一切。他分享自己的經驗,雖然他總是對同學付出極大的愛心,但也堅守一定的原則。他曾經陪一位被當的同學討論幾小時,最後同學離開,而他也沒有修改成績。他也告訴我,如果把同學留下來,後續的關懷非常重要。我從中感受到他對這事的慎重,以及對同學的愛心,但我還是不知道怎麼處理才好。

  學校對於新進教師特別關照,正好在學期末有關懷的座談,其中幾位老師分享這個該不該當的議題,我特別用心傾聽,希望得到一點啟發。有老師分享,他從不修改成績,因為教學必須確立原則,使學生知道自己應該努力。他也舉例,過去當過一位同學,被退學之後還是很想念書,後來重考其他科系,現在讀得非常好,好像還寫了一封感謝函。也有老師分享,他一算完成績就立刻上傳到教務處,這樣可以免除很多不必要的麻煩。透過這些分享,我有更多思考的角度:「當掉退學是不是真的比較好呢?如果有幾個正面的實例,那麼會不會有一些反面的實例呢?這些例子會不會回報給老師呢?如果立刻上傳成績可以免除麻煩,會不會有成績誤算,而遭致更多的麻煩呢?」這樣想來想去,終究還是不知道怎麼處理最好。

  回家後,我很認真地祈求,希望有所啟示。隔天起床,我深深感受到我們師生都應該從這件事學到東西,並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於是設計了一張問卷,名之為「當選感言」。提出的問題,包括家庭背景以及父母的期望、修了哪些課、哪些被當、為什麼被當、被退學之後如何打算、重來一次會如何改變、對學弟妹的忠告、內心的感觸等等。一方面希望透由這樣的問卷幫助他們思考,也能更加了解他們;另一方面「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希望把他們的感觸和忠告留給學弟妹,也算是善行一件。當同學再來找我時,我便鄭重說明這份問卷的意趣,請他們認真為自己的生命做一些功課。

  後來同學交卷,有人說被當之後,好幾天腦袋一片空白,不知怎麼向家人交代,也無法思考;透由問卷和一些談話,他突然感覺到,進大學之前,曾經對大學生活有一些憧憬和想法,但進來之後,反而背道而馳;他感覺自己應該回頭,不論是否被退學,都應該重新找回自己的人生。也有同學回應,他想來想去,實在不想被當,希望老師無論如何,可以給他機會。每個人都有一些想法,不一而足。我又和他們討論對生命的態度和看法,最後告訴他們,我還不知道該不該給他們過,但我們應該從這事學到一些經驗,請他們回去多做省思。

  我又問了一些當老師的朋友,也問了一直在幫助我的老師。老師說:有些同學應該給予機會,並多加輔導;也有些同學,可能當掉退學之後,對他們會比較好些,但後續可以給予祝福和關懷。幾天下來,常想著這些同學,過或不過?就這樣一直拖到送交成績的前兩天。

  那時已經決定要回台北過年,還沒決定怎麼處理,內心頗為交戰。那天晚上仍然很認真地祈求,睡覺時,做了一個奇怪的夢。醒來後,記不起夢境的內容,只覺得無論是什麼樣的人,都有一條路可以走得上去。突然感覺這事並沒有那麼困難,就重新把同學的「當選感言」拿出來,看完就給一個成績。無論有沒有過,我都附上一張卡片,表達真心的祝福,寄去給同學。完成之後,內心非常歡喜愉悅。

  我從這件事體會到,自己因為經驗不足,沒有事先明確告訴同學應該付出的努力,以及我所堅守的原則,這正是我應該改善的地方。我也感覺到,在認真處理這件事的過程中,請問了許多人,也做了許多的思考和祈求,這也是一種教育和學習的過程。或許對別人來說,這是一件簡單的事,卻花費我許多時間和努力才得到一點體會,不過這是值得的,還得感謝這些同學讓我有這樣的學習機會。

  這份「當選感言」,成為我日後開學第一堂課的教材。我很認真地告訴同學,他們已經成年,應該為自己的努力和回饋負責,我也說清楚我將堅守的原則。我希望他們來找我討論學習的問題,而不是分數的問題。往後,找我改成績的同學減少了,而我處理這樣的事,也不再像當初那般的困難。這是我生命中印象深刻的事。

  如果我有一些成長,應該感謝我的老師和周遭的人。僅把我這一點微薄的成長經驗,敬獻給偉大的老師,以及可愛的同學。希望所有的人生活都能平安吉祥,生命都能不斷成長,也希望我能夠學習做更有意義的事,祝福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