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院新鮮事

台北　綠堤

　　三合院的日子總是令人懷念，在這個大宅中，常常都會有新鮮事不斷地上演著。沒多久前，在一大群親人的送行中，堂哥入伍了。大伯母哭哭啼啼地在堂哥身旁叮囑東、叮囑西；大伯則在一旁皺著眉頭，顯得有點心不在焉；人事不知的孩子們卻是歡天喜地在一旁湊熱鬧。也許是日據時代，親人被徵召赴南洋卻一去不返的陰影猶在，入伍當天對至親來說，常常就像是生離死別的一刻、女眷們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在一旁淚眼相伴；其他當過兵的親人則會安慰他們說：「現在當兵沒什麼危險啦！兩年很快就過去了。」堂哥年輕的臉上，錯綜複雜的表情，讓我至今難忘，或許是對未來充滿著不確定感，但在親人面前又不能表露太多吧？

　　叔叔要結婚了，女眷們幾天前就開始忙碌起來，由於家庭主婦也要身兼農事，平常不可能有太多的時間花在家務上。因此，趁著家族喜事之前，總得將家中清掃一番，小孩也得加入清掃的行列。雖是汗流浹背，但是想到幾天後將有新人加入這個大家庭，久沒見面的親友也將可以再次齊聚，人人心中充滿著歡喜。

　　女眷永遠是比別人忙，因為她們還得藉此機會好好裝扮一下。

　　農村生活雖然儉樸，但是門面還是得顧著，因為新娘雖是主角，但是當眾親友蒞臨時，難免會對這些已不是新人的娘子們品頭論足，因此年輕的娘子們也會相約到城裡添置新裝。此外，她們還得做紅龜粿及圓粿以拜神明和祭祖。

　　最閒的就是叔叔了，他照樣上他的班，好像是局外人一樣 。不過大喜前一日，他就有得受了，他必須西裝革履，一付斯文的模樣，任人擺布，因為讀書人哪懂得習俗及一些古老的禮數呢？除了家中祭祖，慎重地稟告祖先之外，還得到外婆家祭祖，因為飲水思源，沒有母親就沒有今日的新郎；也要到附近的廟裡昭告神明，及祭拜土地神。農村生活久遠以來敬天畏神的習慣已經養成，因此祭拜神明可是件大事，希望過程順利圓滿。

　　忙過了叔叔的婚禮，下一個，也許就是忙小姑姑的歸寧，或者是哪家新媳婦又添丁了，要不就是考中高中或者大學，或者那個長輩往生了。只要一家有事，其他家也沒法閒著，客人太多坐不下時，哪家都可坐，來者不是親即是友，看起來真的是和樂無比。

　　不過在這個大宅門子裡，並不是一年四季都是如此和合，彼此也會有吵架的時候。也許是小孩因為嬉戲而吵架，最後演變成大人之間的口舌之爭，父母總是護著自己的孩子；也許是叔叔們因為派系理念不同，偶起爭端。但不管怎麼吵，只要是哪家有大事，人人都會一笑泯恩仇，自動前來幫忙，因為彼此都有共同的血緣，因為將心比心，總有天會輪到你家。

　　從小在這種環境中長大，養成了我凡事喜歡與人共享的習慣，也容易相信別人，因為你根本不需要防著別人，即便做錯，人家也會原諒你。如今身居水泥叢林中，家家門戶緊閉，頂多是見面時點個頭，打個招呼而已，儘管不習慣，但別無選擇。因為時代趨勢不同，年輕輩大多投效工商，往都市發展，留下三合院與孤伶伶的老人為伴，沒有人氣聚集的老宅因此漸次頹圮，三合院風光儼然已成夢境，令人不勝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