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子的心情

台中 山人


  鴨子在一九七○年前是農家固定放養的家禽,通常好幾種鴨子養在一起,田鴨有著咖啡色的羽毛,土番鴨頂著紅紅的肉冠,綠頭鴨顧名思義頭部是綠色的。鴨子走起路搖搖擺擺,一副悠閒的模樣,唯獨堅毅的鴨媽媽,昂首向前,臨危時勇敢地帶領一家大小闖關,美國的高速公路曾經出現過母鴨帶一群小鴨穿越馬路,很多車子停下來等待的溫馨畫面,堅強的母愛,讓人類不得不放下本位主義。

  我家有大庭院、大池塘、稻田,在我小時候,也依著時序養著一群群的鴨子,第一批鴨子是過年前後飼養,若值寒流,媽媽會為鴨子鋪上稻草床,點燈取暖,小鴨子要吃的A菜,也切得特別碎,讓牠們好消化。

  鴨子也是農人除蟲害的幫手。剛插下秧苗的稻田,是不能讓鴨子下田的,所以小孩子的任務是看管好鴨群,不要讓牠們穿梭田間,擾亂稻子穩健的生長環境。當稻子長得比鴨身高,是訓練鴨子腳程的時機,一群群地優游田間,驚動熟睡的昆蟲,小蟲成了牠們的美食。不停划動的雙蹼讓雜草沒有生長空間,少了蟲害、少了雜草,農藥用得少,種出來的稻米經太陽曝曬,有著濃郁的米香。

  收割後的稻田,散落的稻穗是犒賞鴨子的惜福穀,常見養鴨人家,用長竹竿引領一群鴨子,一個村莊走過一個村莊。五十年代有一部溫馨感人的電影「養鴨人家」,養鴨公主唐寶雲也因此片叱吒影壇;接著賺人眼淚的「汪洋中的一條船」,鄭豐喜小時候也曾在風雨夜守候家中賴以為生的鴨群,他們與鴨為伍的溫馨畫面,人鴨共處,譜出生命交輝的樂章。

  隨著第一期稻作收割,鴨子長大了,節慶也進入中元,為了普渡,大量鴨子成了祭品,家庭主婦在宰殺鴨子之前都會為鴨子祝福:「早死早超生,出世再做有錢人的子孫!」但雜食類的鴨子在人類為其同類拔毛之時,還在一旁爭食,真是「七月半鴨子不知死活」。收破銅爛鐵的小販,此時也忙碌地穿梭各家收集鴨毛。大人常將鴨毛賞賜給家中較乖巧、擅於看管鴨子的小孩,讓他們賣鴨毛,有一份零用錢,去換柑仔糖。

  第二季再養育的鴨子,正值夏秋之際,鴨子整天在池塘裡玩水,母鴨常在池塘裡下蛋。母鴨孵蛋一段時間後,老人家會拿起一個個鴨蛋,在燈光下透視,有沒有「形」,如果蛋頭出現紅筋就是受精卵,否則就是「壞蛋」,後者便放到鴨巢外頭,滿足夜晚出來覓食的「臭青母」。主人常得在群鴨亂叫的半夜,起床為鴨子除蛇害。隔天黎明,小孩子便會驚恐地看到大樹下掛著一條長蟲!

  鴨子就這樣在農家一季季的被養育,擔負生產與祭祀的重任。但一九七○年後,農藥、化肥大量使用,方便性與效果立即可見,農家要有收成似乎容易多了,民間不再大量養鴨,食用鴨被養在狹小空間,是名副其實的「旱鴨子」。隨著土地酸化,病蟲害種類日漸增多,農藥過患也日漸產生,農友是直接的受害者,當健康出現警訊時,他們發願自己不吃毒,也不毒害別人。

  宜蘭及苗栗地區很多稻農想到老祖宗的智慧──與鴨共存的種植方式。稻田裡的鴨子,一天走好幾公里,幫農人巡水、除蟲害,包括福壽螺的卵串及幼螺;鴨屎隨地施放,幫農人施肥。如此一來,鴨子有了健康快樂的生長環境,也為防止地球暖化盡一份力量,利人又利己。若鴨子有靈性,牠們也會為自己的生命喝采,因為人類的覺醒,讓牠們再現生命的榮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