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牌鋼筆
這是我的父親,從年輕時的意氣風發,至今白髮皤皤、垂垂老矣的阿伯,雖然有淨白的被單襯托,消瘦的雙頰顯得蒼白,項頸之間仍然藏不住枯乾黝黑的皮膚。出生於貧瘠的農村,活潑外向、不樂讀書,喜歡四處交友、小酌。當過農夫、臨時工人、粗工、水泥師傅…;種過水稻、菸葉、檸檬、胡瓜、敏豆、野蓮……父親的一生如此精彩,什麼樣的苦他都吃過,甚至將吃苦當作吃補,樂天開懷,有錢即散,宴請親友,從不擔心明天的日子如何過,總討母親的奚落與謾罵。 小時候,沒有罵過或打過我們,不管我們孩子有什麼需求,總是竭盡所能的滿足。為了讓我們有個遮風避雨的家,遠離家鄉至陌生的台北工地大樓,從日出到日落、晨曦到黑夜,夜以繼日的加班,自己常常在距離短得幾乎不存在的睡與醒中間,飢與食中間,生和死中間,只盼妻兒得以溫飽及生存。 還記得,好不容易盼到父親歸返,帶回了我最想要的禮物-白金牌鋼筆,折合當時的台幣七百元,不敢置信美夢成真,答應父親要焚膏繼晷、努力課業,我的人生突然變得光亮起來。內心澎湃了一週卻是用也不敢用、寫也不敢寫,好不容易熬到週六下午,在客廳的小方桌寫國文作業……才離開一會兒,心愛的鋼筆卻不翼而飛?苦澀頓時入侵脾胃,小小的冷噤爬過背脊,我的嗓子彷彿哽著刺,難過得哭不出。父親安慰我別傷心,下回買一枝同樣牌子的鋼筆給我……。結果如何已不重要,父親對我們的愛及心思,即使身心承受多重的痛苦也心甘情願,沒有任何的不快或怨言。 我的父親,還未學佛,生活依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仍然緩弛地伸縮著;食宿生死間距離恰像黃昏的長影,盡向前引伸,撲入夜色,同夜溶成一片模糊。祈願父親今生能得到師長三寶的攝受,學習圓滿的教法,直至成就無上菩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