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　知意

　　生命是一連串的學習與等待。我在種樹的過程中，等待小樹苗生根茁壯；猶如在孩子學習的過程中，等待他們成長蛻變。在等待的過程中，有苦有樂，訴說著不同的心境。

　　生機勃勃的盛夏午後，我來到屏東內埔鄉「川永生技休閒農場」，徵得主人徐榮銘同意，帶了無患子果實回台北，想以育苗方式參與種樹造林活動。

　　按照徐榮銘的叮嚀，我先將無患子果實曬乾，一週後堅硬的種皮已產生皺褶，用手指輕壓即可撥開種皮取出種子。撫觸這些光滑堅硬的種子，讓我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直覺告訴我：「這寄養小子，一如外表般桀驁不馴，似乎不易教化。」但是想到當初種樹的發心，我自許不應遇難而退，於是將種子放在溼潤的塑膠盒中催芽，好生照料。

　　我每天對它投注關愛的眼神和讚美。一日兩回晨昏定省，數週過去了，十多棵微微裂開的種子冒出白色的芽，我小心翼翼地將它們移入假植盆中。其實這些小不點，是聽得懂我內心對它們的呼喚。

　　然而，尚有十餘棵種子依然靜靜地睡在塑膠盒中，毫無動靜。請教專家後才知道，雖然是同一批種子，但各有不同的生命力。一如孩子般需要時間成長，由於每個孩子資質不同，有的進入資優班，有的進入普通班，有的恐怕要進入特教班；但相同的，都要因材施教並予關愛。

　　幾道冷鋒過境，秋意濃了。望著堅硬的種子逐漸被長高的莖部頂上來，當嬌嫩的雙片子葉用力衝破連手指都不易捏碎的種子硬殼，冒出頭來，讓人不由得讚嘆新生的活力！有一天澆水時，看到還在努力衝破硬殼的子葉，很想助它一臂之力，便用手指輕輕地撥開硬殼，不料，稍微施力，不堪一觸的莖部就斷了。

　　「好心做壞事」讓我好難過、好難過，不禁想到自己是個揠苗助長的「高手」。當年對待兒子不也是如此嗎？小學時期的兒子，數學成績總是不理想，買了參考書、數學評量等要他每日習作，期盼成績可以往前再跨一步，但事與願違──這些評量讓他倒盡胃口。無奈下，我不得不放緩腳步。

　　初冬的早晨，陽光帶著寒意。完成繁衍後代的使命，種子功成身退回歸土壤，小樹苗逐漸長大，展現無患子小葉對生、羽狀複葉的雛型。來自南部的種子，生長在較寒的北部，它開始發揮生存本能，努力適應北部濕冷的冬天。有一天，我發現生長中的小樹苗，竟然出現枯葉！後來才知，小樹苗的表面看似停滯生長，甚至抖落枯葉開始冬眠，然而它的根部卻在土壤中賣命地生長，蓄勢待發。接著，一波波的寒流大肆發威，嬌弱的小樹苗依然無懼寒冷，為生存而奮戰。

　　對兒子放緩腳步後，我試著以鼓勵與肯定取代嘮叨與責罵，漸漸地孩子似乎開竅了。到了中學時期，他的數學成績一路領先其他科目，讓我驚訝不已！原來孩子不是愚笨、不是懶惰，而是要耐心等待、陪他成長，讓他有足夠的時間找到自己的興趣，發揮所長。一如小樹苗在秋冬多時的沉寂，正是蓄積能量，為未來做最精采的演出。

　　寒風細雨中，春天的腳步近了。春天，正是移苗的最佳時機，這些在護翼下的幼苗，最後還是要邁向獨立的生涯，在自然的環境下成長茁壯，接受生命的挑戰。正如兒子從大學時期數學系的學習，衍生出對資訊工程的興趣，並進修專研。經過種種課業的學習與生命的磨難，孩子長大了，從困厄中開始肩負起責任，一如我親手栽培的無患子幼苗，透由耐心的等待，他終將成為頂天立地的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