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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墟(上) 轉載自美國副總統高爾所著 「瀕危的地球」一書
又見年終拍賣，各大百貨公司無不絞盡腦汁，推出各式各樣促銷活動，買一送一、或者三折、一折，讓人眼花撩亂，甚至就像被摧眠一樣，逛進了大賣場，這個也便宜、那個不買太可惜，於是乎，東西愈買愈多，反正便宜嘛！ 當人們以金錢做為價值判斷的依據時，許多過去視為珍貴的東西，現在變得不值錢了。例如衣服，年齡稍長的人都有這樣的經驗，老大穿不下的衣物，留給老二、老三穿，自家孩子長大了，再把衣服送給親朋好友的孩子穿；大多數的人只有在過年時才能穿到新衣服。 反觀現在，成衣價錢便宜，不要說衣服傳給弟妹，很多人新衣服沒穿幾次，就早早進了衣櫥一角，被「冷凍」起來了。 由於金錢主導人們思考判斷，人與人之間逐漸淡薄疏遠，親情最後就如同「用後即丟」的保麗龍碗，外在垃圾堆積如山，可是心靈卻空洞得要命。 「瀕危的地球」作者高爾，在「廢墟」一文中，從現實的環保主題引入人文的關懷，讓我們更深一層思惟，其實瀕危的何止地球，人道、親情也同樣面臨險境！ 我們和全球環境的關係處於嚴重的危機狀態，最清楚的一個跡象就是滿溢出城市、工廠外的垃圾氾濫。一些人所謂的「用後即丟的社會」，係基於一種假設，假設資源是無限的，貯放處也是無底的（例如垃圾掩埋場和海洋垃圾場），垃圾源源不絕，它都可以處理。但是現在我們已經快被垃圾淹沒了。我們已經倚賴「眼不見，心不煩」的老對策太久了，現在再不能對廢棄物眼不見，心不煩。 以前，當人口和垃圾量都比較少，劇毒的廢棄物也很少見時，可以相信地球能吸納我們的垃圾的意思，就是我們根本不必擔心。然而現在，一切都改變了。由於垃圾掩埋場飽和，焚化爐汙染空氣，鄰近的社區或其他州企圖將他們垃圾過剩的問題丟給我們等等，使得大量我們自以為已經丟掉的垃圾突然要求我們去處理的時候，我們就張惶失措，甚至覺得被冒犯了。
廢棄物眼不見心不煩 近年來，美國民眾已經捲入一連串有關各式廢棄物處理方案的優缺點的大辯論，方案包括把廢棄物倒到海裡、垃圾掩埋場、焚化爐或是把垃圾運到別的地方，任何別的地方都行，只要有地方可以去。然而，現在我們必須面對這個策略性威脅，它在考驗我們棄置──或回收──我們製造的大量廢棄物的能力。簡單地說，我們對廢棄物的思考方式正引導我們製造出大量的垃圾，以致沒有任何處理垃圾的方法能使我們完全免被垃圾掩沒。出路只有一條：我們必須改變產品製造過程，首先要大量減少廢棄物的量，並且保證會事先考量周全，該如何回收或分解殘留下來的廢棄物。但是首先，我們必須先把困境的錯綜複雜考慮清楚。 垃圾問題是多面相。我們根據我們無常的評估價值的方法，認為垃圾是沒有用的，或是無利可圖，或極力貶低它，使得利用的成本似乎高於處理的成本。但是任何過量製造的物品，如核子武器、垃圾郵件，都是垃圾。在現代文明中，我們認為自然資源如果不能開發，就形同準垃圾，而開發通常意味著為了商業用途而剝削自然資源。不過諷刺的是，當我們真的把自然資源做成有用的物品時，我們二度製造垃圾：第一次是在製造過程中產生的，第二次是當我們厭惡它，丟棄它的時候。
垃圾山 也許垃圾危機最容易見到的證據，就是如何處理堆積如山的城市固體垃圾的問題。美國人平均每人每天製造約二．五公斤垃圾，每人每年約製造一公噸垃圾。但是另外兩類垃圾帶來的挑戰也同樣難纏。 一種是危害生理，及政治上可借題發揮的有害廢棄物，是伴隨一九三○年代的化學革命而來的，美國現在製造這種廢棄物的數量和城市固體垃圾的數量差不多。（這是保守的估計，如果把近來因各式各樣行政和政治考量而免受管制的有害廢棄物全部計算在內，則是兩倍之多。） 最後一種是美國平均每人每星期約生產一公噸的工業固體廢棄物，固定進入大氣層的氣體廢物還不包括在內。舉例來說，美國每人每年平均生產二十公噸的二氧化碳。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如果把這三種被保守地界定為廢棄物的也列入考量，美國每人每天製造出來的垃圾是他或她體重的二至三倍。 我們對這個問題漠不關心，顯然要解決這個問題相當不容易。連我們用來描述我們行為的字眼，都顯示出自己騙自己的模式。例如「消費」（consumption）這字，隱含了幾近機械效率，暗示我們消耗的任何物品，使用後都會不可思議地消失了，了無痕跡。事實上，當我們消費某種物品時，它根本不會消失，反而是轉化成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一種有用，另一種則稱為廢棄物。而且，任何我們認為有用的物品一旦用盡，就成為廢棄物、垃圾。因此，在決定什麼是垃圾、什麼不是時，我們需要對消費用品有新的認知。直到最近，這些議題才顯出它的重要性；的確，高消費率曾經被視為進步社會的重要特徵。然而，現在這種態度不再是健康的、令人滿意或是可以接受的了。
化學廢棄物 垃圾危機與整個工業文明有密切的關聯。如同我們的內燃機使得肺能把氧氣轉為二氧化碳的過程自動化，我們的工業機具擴大、放大了我們藉由消化系統，將原料(食物)轉為人類能源、成長，以及廢棄物的過程。由於被視為我們自己的消費過程的延伸，我們的文明現在攝取極其大量的樹木、煤、石油、礦物質與幾千種取自它們被發現的地方的要素，然後把它們變成各種形狀、種類與用途的「產品」──也變成和山一般高的垃圾。 化學革命以驚人的速度突然登場。我們每年生產的有機化學品從一九三○年的九十多萬公噸，上升至一九五○年的六百三十五萬公噸、一九七○年的五千七百十四萬公噸與一九九○年的四．五億公噸。依照這種速度，全世界化學品的產量每七至八年就增加一倍。化學廢棄物傾倒入垃圾掩埋場、湖泊、河流與海洋的數量也令人吃驚。 單是在美國，估計工商業製造出有害廢棄物的來源便多達六十五萬項，美國環保署相信，百分之九十九的廢棄物都是由百分之二的來源產生的，並以百分之十被管制的設施處理估計百分之六十四的有害廢棄物。三分之二的有害廢棄物是製造化學品時產生的，將近四分之一是製造金屬與機械時產生的。其餘的百分之十一則來自精煉石油（百分之三）及其他一百項更小的類別。 根據聯合國環境規劃署的統計，人類現在已經開發出七百多萬種化學品，每一年還要新增幾千種新製品。在現在普遍使用的八萬種化學品中，大部份在製程中都會產生化學廢棄物，其中多數都有害。雖然許多有害化學廢棄物很容易處理，但其他種類即使微量，也會對許多人造成極大的危險。不幸的是，廢棄物被標為「有害」的數量如此之多，竟誤導了社會大眾常常搞不清楚何者真正有害，何者無害。最糟的是，新生產的化學廢棄物的化合物多數從未被測試過，不知道潛在的毒性有多高。 此外，我們現在大量製造重金屬的汙染物，如鉛與汞，也製造醫療事業廢棄物，傳染性的廢棄物也包括在內。核廢料當然是最危險的，因為它含有劇毒而且能持續數千年不衰。最嚴重的廢棄物問題，確實是聯邦政府核武製造措施中產生的。這些問題在過去較不受重視，因為大多數聯邦政府的設施與社區隔離。相反的，大眾對把有害廢棄物傾倒在垃圾掩埋場一事變得火冒三丈，因為無數研究與災難事件都顯示實際上並不安全。基本上，處理廢棄物的技術根本趕不上製造廢棄物的技術。
垃圾處理也有種族歧視 沒有地方願意充當有害廢棄物傾倒場；研究指出，垃圾掩埋場與有害廢棄物處理設施集中在貧窮和少數民族地區，和人口數不成比率。例如基督聯合教會的一項重要研究，「美國有害廢棄物與種族研究」就作出這種結論： 「在測試商業有害廢棄物處理設施用地選定的各種變項上，種族已被證實是最主要的變項。舉國之內莫不如此。商業有害廢棄物處理設施最多的社區，其居民的種族混雜度也最高。在擁有兩個或兩個以上垃圾掩埋場的社區，或擁有國內前五大垃圾掩埋場的社區，平均的少數民族人口比率，比沒有這類設施的社區高兩倍以上（38％：12%）」 這在美國確實司空見慣。長久以來，廢棄物都是倒在最便宜、最沒有價值的土地上，附近住的都是比較窮的民眾。但是現在要處理的有害廢棄物的量如此之多，以致於垃圾運輸業者只有將垃圾載至任何可以丟棄的地方。幾年前，某些業者會在經過鄉間時，私自將垃圾倒在路旁，打開卡車下面的開關，讓垃圾在車子通過鄉間時慢慢排出。不然則是把有害廢棄物交給組織犯罪集團控制的不道德的運輸業者，由他們在夜深人靜時把廢棄物倒進郊區馬路旁或河裡。 然而，和每一次大雨滂沱之後，美國多數老舊城市就會發生未經處理的下水道汙水大量、直接傾入距離最近的溪流、湖泊的事相比，不當的垃圾運送導致的危險算是小事一樁。因為在這些城市中，所謂的豪雨下水道和下水道系統相連，以豪雨期間總流量之高，只要沒有讓處理廠大開閘門，排放廢水就已是萬幸，更別提處理下水道的汙物了，處理廠就直接將它傾入距離最近的大面積水域裡。這種情形被允許無限度沿用，因為全美的地方官員都說服眾議院，將輸送人所製造的廢棄物的下水道和輸送雨水的下水道分流所費不貲，比繼續毒害河水與海洋的損失更大。 但是沒有人想估算汙染日增的代價多高。眾院及這一代的選民是不是認為，這種措施可以接受，因為妥善處理垃圾要支出的費用將是我們的負擔，而大部分汙染環境所致的損失卻可以轉嫁給子孫的緣故？
無法執行的法規 雖然聯邦法規規定，一九九一年後，嚴禁再把城市的下水道汙物與工業廢棄物傾倒到大海裡，但是垃圾數量愈來愈多，以及採行防止垃圾傾倒到大海的諸多步驟需要龐大的成本，將使那個生效日期可笑地毫無意義。近來，每年有約九兆公升的城市汙水、約一百九十億公升的工業廢水流入美國沿海，這些汙水和廢水都不符合法定標準。 美國並不是唯一有這種罪行的國家。德國的河川系統每天都將數量龐大的廢棄物輸入海洋。大多數流經亞洲、歐洲、非洲與拉丁美洲的河川被當成露天下水道，尤其是用來排放工業廢水和汙水。而且，如前面說過的，第一個因水中含化學廢棄物而發生的大悲劇，發生於一九五○年代的日本新潟縣（即水俁病事件）。國際間通力合作的焦點一直集中在區域性的海洋汙染問題，如地中海、北海與加勒比海。 雖然仍有許多工作要做，不過有害廢棄物處理近年非常引人注意。我們怎麼知道哪些廢棄物真正有毒，哪些沒有毒？我們製造的工業廢棄物超過其他任何一種廢棄物，但是我們真的夠瞭解它嗎？大部分的工業廢棄物棄置在製造者所有的場所，這地方常位於製造廢棄物的設施附近，因此工業廢棄物的垃圾掩埋場、傾倒場通常位在一般大眾看不見的地方──尤其這些公司會製造工作機會──他們的廢棄物通常只有在廢棄物藉著地下水流出或由風吹散，逸出棄置地點時，才會有人注意垃圾掩埋場飽和。
垃圾掩埋場飽和 掩埋城市固體廢棄物所用的垃圾掩埋場愈來愈隱藏不住了。大多數人成長過程中假設，雖然每個鄉鎮、城市都需要有地方傾倒垃圾，但是永遠都會有夠寬敞、夠深的洞可以容納我們全部的垃圾。但是如同其他認為地球有無限能耐，經得起人類文明影響的假設一樣，這個假設也錯了。使得我們對我們製造出來的垃圾有了第二個重要的改變：現在垃圾太多了，以致於我們沒有地方可以放它。一九七九年時，美國兩萬多個垃圾掩埋場中，有一萬五千餘個已經因達到飽和而關閉。雖然這個問題在老舊城市非常嚴重，尤其是西北部，但是事實上，每個都會區現在或將來都迫切需要尋找新的垃圾掩埋場，或用其他方法處理垃圾。 那些仍在使用中的垃圾掩埋場，特色是垃圾堆積的像山一樣高：例如斯塔頓島的新鮮煞（Fresh Kills）垃圾掩埋場，每天收到自紐約市運來的大約兩千公噸垃圾。根據每日新聞的調查，不久後它將成為「緬因州以南東海岸的最高點」。它將需要聯邦航空總署發給核可證明，因為它會威脅到飛航安全。 拉吉(W.L.Rathje)博士，亞利桑那大學人類學的教授，或許也是世界上最首屈一指的「垃圾學家」。他曾在我的小組委員會的公聽會上，證實這些現代垃圾掩埋場規模空前。 他說：「當我還是研究生時，別人告訴我，新世界文明所建的最大遺跡，是基督在世時在墨西哥建造的太陽廟，體積為八十五萬立方公尺。靠近舊金山的德海路垃圾掩埋場，是一九七七年加州三個城市的地面塵土和固體廢物堆成的兩個土堆。我仍然記得，當我的學生算出每個土堆體積是一百九十八萬立方公尺時，我有多麼震驚，那幾乎和五個太陽廟一樣大。」垃圾掩埋場顯然是「世界有史以來最大的垃圾堆。」 這些如山般的垃圾堆裡有什麼東西？各種形式的紙，多數是報紙與外包裝，大概占了一半的空間。其它占百分之二十左右的是庭園廢棄物、建築用木料與已經分好類的有機垃圾，尤其是食物。拉吉發現，美國民眾購買的固體食物有百分之十五丟進垃圾掩埋場。其他雜物中，百分之十是塑膠，包括所謂可分解的塑膠（這種塑膠裡摻有澱粉作為微生物的開胃品，理論上當微生物吃掉澱粉時，也同時將塑膠分解）。他諷刺地指出，他懷疑可分解塑膠這種說法：「我們在垃圾掩埋場的垃圾裡，找到十多年仍完好如初的玉蜀黍棒，一顆顆玉米都還連在上面。如果微生物連玉米粒都不吃，我懷疑他們是否會挖食可分解塑膠中的澱粉。」 但是許多有機垃圾最終還是會分解，並在過程中釋放大量甲烷，如果未經適當的釋出或控制，甲烷在老舊、通風不良的傾倒場極易引起爆炸與燃燒。更重要的，有機垃圾會增加甲烷進入大氣層的量。而我們都知道，甲烷濃度提高，是溫室效應變成如此危險的一個原因。
尋找替代出路 當現有的垃圾掩埋場關閉時，全美的城市都在拼命尋找新的掩埋場來替代。它們並不好找。事實上，例如在我的家鄉田納西州，我們九十五個郡爭論最激烈的政治問題，就是在哪裡設置新的垃圾掩埋場或焚化爐。既然這些問題經常是由地方處理，即使這些問題較其他議題更容易引起全國的政治爭論，也不能把它們定義為全國議題。 然而，現在由於垃圾累積的量如此失控，使得各城市、各州開始將大量垃圾運過州界。國會研究室估計，一九八九年，約有一千一百萬公噸的城市固體垃圾被運過州界。雖然如此大量的垃圾中，有部分是由於某些主要城市位於州界旁，部分是由於訂有地區性垃圾處理設施州際協定（這可能是比較負責的替代方案），民營運輸業者將大量垃圾傾倒給較貧困地區的地主的垃圾量成長地更快，這些地主靠允許垃圾倒在他們土地的方式賺錢。 我記得田納西州一個小鎮米屈維爾（Mitchellville，人口約五百人）的居民打電話來的那天，他們抱怨從紐約市裝載垃圾、氣味難聞的四輛箱型車一路走一路掉下垃圾，這些垃圾在他們小鎮的鐵路側軌被炎熱的大太陽曬了一星期。 「我擔心的是」，一位居民對記者說：「那麼多的細菌透過空氣帶過來，病毒等等的東西。當風吹得垃圾滿城飛時，那些細菌可不會宣布：『現在我們不能離開這個箱型車，你知道我們得留在這裡。』」 米屈維爾的副市長羅傑斯（Bill Rogers）說道：「你經常會看到水或其他液體從車底下滴下來，其中部分含有純粹的紐約市垃圾。」 結果市長同意塔克希運輸公司（Tuckasee Inc.），將紐約州、紐澤西州與賓州的垃圾帶至離鐵路側軌五十六公里的一處垃圾掩埋場，以每一輛箱型車美金五元的費用成交。對一個年預算不到五萬美元的地方來說，這似乎是樁好交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