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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仁為美》
騎車從五樓下來時，已經將近十點了；（不要以為我寫錯了，這是一棟罕見可以把機車騎上五樓的公寓）除了要趕回家之外，大概沒什麼人會有興致在這濕淋淋的雨夜出門。到了樓下不遠處，看到兩個人從一輛紅色福特轎車卸下兩箱東西。我湊過去看，順口說：「攤開來吧！這樣比較方便。」「就這裡呀？」「是呀！這階梯正好運用呢！」過不久，吱一聲，又有一部機車過來；大家二話不說，很快把箱子裡的東西一樣樣的拿出來擺在階梯上，人潮漸漸靠過來了。 這裡是一家幼稚園的大門口，鐵門深鎖，只留下兩盞昏黃的門燈，罩著又圓又大的玻璃罩，越發看不清楚所以然，大概只有防人不掉下水溝的功能罷了。十幾個人，有的穿雨衣，有的打傘，也有人瀟灑淋著雨，他們共同的目標是階梯上的那一堆看不太清楚的東西。加上車子擋去大半的空間，車尾的空隙只容得下兩個人站在面前挑選，其餘站在後面的人只好伸長脖子問：「有沒有小白菜？幫我拿一包！」馬上就有一包小白菜，越過眾人的頭上傳了過去。「哇！有高麗菜耶！」「我要！我要！」「我也要！這邊！這邊！」又見兩三顆高麗菜，在上空傳來傳去，終於都落在要它的人手上。 大家動作都很快，幾乎是用搶的。忽然站在最前面的人苦笑了一下，因為傳太快，沒想到箱底沒貨，自己反而沒有了，雖然夾在此起彼落的聲浪中，這一絲絲異樣的表情，並沒有被淹沒掉：「你沒有呀？那這顆讓你買啦！」「不用！不用！你買好了。」這客氣是不會持續太久的，馬上又有人嚷著：「紅蘿蔔呢？有沒有？」「豆芽菜一包多少錢？」「柳松菇！柳松菇！誰要？誰要？」又有很多手伸出來，把它們都接走了。看他們有人是抱滿懷，有人是採兩腋攻勢，聰明的早已把袋子打開，一包包往裡塞。 人聲鼎沸中都沒瞧見老闆出現，只見顧客自己拿自己算；「我這些多少？」甲問乙，乙：「嗯！三十、三十、二十元，馬鈴薯一包五十，總共一百三十六元！」不知誰又問：「蘿蔔怎麼沒有單價？」就有人回說：「寫在袋子上嘛！」反正有人問就有人答，聽就算，算了就準，非但沒人在那裡錙銖必較，連找錢也是全自動；不一會兒，後車蓋上有了五十、一百元的鈔票，也有五十元、十元、一塊錢的銅板，橫七豎八的堆在一起；雨是滴滴答答下著，把紙鈔給淋溼了，一點也不必擔心會被風吹走。 前前後後，不到一刻鐘的時間，菜都被拿光了，人群也一一散去了；只剩下少數幾個人站在那裡；於是有人把鈔票一張張拾起，一五一十的算起來：「少了……」話聲未畢，喀！又有一張百元鈔票跌落車蓋上，那頭馬上有一個聲音拋過來：「喂！喂！人家有交待，不可以墊！」「沒有哇！我忘了我還沒給啦！」反正是一場羅生門，各說各話，帳就這樣結清了。 千萬不要以為數錢的是老闆，他是陳麗鳳師姐，身為會計，只要看到花花綠綠的鈔票，就有股衝動想把它們拿起來點一點的習慣。也不要就認定那位阻止墊錢的人，就是寬宏大量的老闆，他是陳玲美師姐，是他和郭吳隆師兄大老遠的把有機無農藥蔬菜從台北載到桃園，但是半把菜也輪不到他買，此時他可好的呢！一手撐著傘，倚著半開的車門，一邊哈著熱茶對我說：「把今晚的情況寫一寫吧！」 想想也是有理，要不是師長慈悲，推展有機無農藥的種植，讓大家來造慈心不殺的增上共業，否則大家不可能這麼珍惜這買菜的機會。要不是法人學長不棄捨我們邊地，也不會有小轎車變成運菜車，一週一次隨著上課研討送到班上來。要不是有這麼一群，有一點點善根，有一點點暇滿的同修，歡歡喜喜地來承事師長的志業，實難叫他們掏出一百多塊買一粒高麗菜回去。要不是郭吳隆這部任重道遠的車子，在半路不小心扎了根釘子消了氣遲到，也不會有這一次難得的摸黑買菜經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