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記風波 
  
台北善行班 慧鐸


  慧鐸老師在高中任教,平常與學生互動良好,她也以此自詡。她有心在課堂中推廣德育,便要求學生在週記上寫下剪報心得,學生果真善體人意,篇篇精彩,正當她洋洋得意:「孺子可教也」的同時,發現小郁的週記,前幾頁怎麼用釘書針封起來呢?

  忍不住好奇,慧鐸老師拆開一看,竟看出自己的教學盲點,也掀起了一陣週記風波……


  去年十二月中旬應學生請求,週記因為競試停寫一週。接著給他們兩篇剪報當聖誕禮物──一篇是一個母親對十幾歲兒子的心聲,另一篇則是一個逃過死劫的青年,自述如何在親情的支撐中重新站起。我要學生把心得寫在週記上,所以再度看到週記,已隔了十幾天。邊改週記邊沾沾自喜:的確是孺子可教,稍加引導,就能體會「父母愛心」和「人生無常,珍惜滿人身」的概念。改到小郁的週記,洋洋灑灑歌頌親恩,文字雕琢的技巧蠻老練的,可是前幾頁怎麼用釘書針封起來了?她忍不住好奇把它一一拆掉,三頁週記還看得出被淚水模糊的字跡。讀完後心情沈重,不忍與自責把我淹沒了。 

淚痕心聲  如何止痛 

  事情應該發生在競試前。她母親在接到期中考成績單之後,大為光火,表哥姊都讀醫科,而她在一個普通班只讀二十幾名。小郁回嘴觸怒了母親,便叫父親打她。男人出手重,打得她多處瘀紫,甚至行動困難。天啊!她在什麼心情下寫這三頁週記?那天我只注意到她遲到了,眼皮浮腫。但礙於孩子愛美,沒當面提起。她最需要關懷與安慰時,我在哪裡?一隔十幾天,難怪她已覺得不必讓我分享她的心情,便把它訂起來了。而她又是用什麼心情寫這一篇剪報心得?我又為什麼要他們寫剪報心得?越想越覺得自己被名利心迷暈了。

  看到一個在高職教國文的老師和學生分享文章後,要他們寫下心得,篇篇受啟發的善念躍然於紙上。欣羨之餘就東施效顰。我教的科目和國文、公民都無關,如果我也希望我的德育教學「成果看得見」,又不增加學生學業負擔,便只能要他們寫在週記上。 

  學生的確聰慧,略經引導即知老師要傳達什麼訊息。回饋頗能吻合老師的心意。可是小郁寫的並不代表她想的啊!當我問及,她仍是滿腹委屈與埋怨。啊!原來這還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事。我該讓學生在週記上暢所欲言。如果孩子心靈有傷口,至少我要先讓膿血流出,才能進而療傷止痛。而我為了在同行間能拿得出德育教學的成績單,把師生溝通的一個重要管道堵住了,幸好一開始就碰到小郁這件事,要不然我會陶醉在成功的假相中多久?

  為了讓小郁放下這個心結,我們一起去推想她母親的苦:

  十幾年來,母親盡其所能把小郁培養成母親所服務小學中的模範生,作文、音樂、舞蹈樣樣嗄嗄叫;國中畢業以優異成績獲得保送。如今高中課程不是母親能幫得上忙,而小郁又玩心正萌,對期盼殷切的母親是太大的打擊了。母親不一定對,但她很苦……

  漸漸地小郁面帶愧色,接下來一週我和她討論《生命不死》裡的幾個案例,她的心結似乎撫平些。

母女情深  天下無事 

  我決定在放寒假前和小郁母親會晤。事先徵求小郁意見時,她神色不安,我保證不談知道她被打的事,只當到基隆訪友,順便找她聊聊。所以事先也沒有電話預約,為了這次面談,我想了好幾天要用什麼案例,如何臨機應變,出門前還祈請三寶賜我善巧,所做皆順緣。不料到了基隆,不只電話打不通,學期末小學下午已不上課,我這路癡也沒找出什麼名堂,只好作罷。接著當義工、忙過年,這件事情就擱下啦。

  一開學,見到小郁,察言觀色,好像西線無戰事。「觀功念恩及善行日記」收過來,先看小郁的。二十幾則拼湊起來,即可勾勒出一個快樂家庭的生活──父親下廚、全家總動員打掃、姐妹情深等等。其中一則寫著:「感激母親糾正我的言行,雖然她偶而有點無理取鬧,但她一定是為我好的。在這世界上我們不斷與人相處,如何減少摩擦是非常重要的,所以雖然她『碎碎念』(噸哩)我應該感謝她真心為我好,而且訓練我耐煩。」  

  看到這裡,我才發現自己的煩惱愚癡相。唉!居然隔了這麼久才知道,人倫天生,即使偶有磨擦,也是學習調整的好機會。合理的是訓練,不合理的是磨練。只要親情的基礎深厚,一點傷口會自動癒合的。我也曾對孩子太嚴厲,便會設法以別的方式去肯定他或補償他。我是那根蔥啊?居然想對一個資深老師談親子互動,雖說我們要終身學習,如果搞不好鬧僵了,豈不反而害苦了小郁?幸好那天我沒找到小郁的媽,我這好為人師的習性,胡搞瞎忙多少事?

  我拿起電話,把小郁所看到的家人恩德和他媽媽分享,電話那頭傳來窩心的笑聲,她開始對「觀功念恩」這個名詞有點興趣了,或許這才是我該造的順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