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習作》
澗山遊記

釋如悲（十八歲）

　　午後小憩，歇於蹊徑間。冬日熱而不炎，似夏月。遐觀蒼翠山色，蕪蔓不免龐雜。頃刻，細雨驟至，眾鳥驚飛，蟲蟻疾走，而烈日當空，綿雨不絕。見此怪景，憶及數年前事，與父親同遊山水。潛心默想，有所趣處，遂筆之於茲焉。

　　和暢清徐之暮春，空闊之玄穹，蕩蕩恢然，與興雲蔚霞共成幅畫。仰察天地之美，不覺心曠神怡。適值暇時，舉家無事，家父議之曰：「於此良辰，何不涉山踏青，澗地一遊，亦有脫然俗塵之情趣，歸樸自然之殊境也。」

　　所謂澗山者，去家數時路程。無有千巖競秀，萬壑爭流之異象；名難與五嶽盛，實不類峻岳鴻，陋山也。南臨諸多鎮市，如遺世獨存；東瞰綿亙蜿蜒，層巒疊嶂之山脈，乃有雄偉氣息。徜徉於此，逸興益遄飛，雖去陋山，有其勝概焉。

　　嘗清晨時分，登覽山趺。黃鶯成群，相互酬唱；蒼鷹飛逐，似青雲之鵠鵬；劬劬蜂蟻，若不可奪之士；草野蓬戶，非榭臺樓閣，亦逍遣世慮之幽居也。往來遊人，忽忙憂悶，日窮月盡，冬去春還，浸沈苦海間。家嚴告之曰：「此山甚佳，竹籬芸窗下，雅聞蟬吟犬吠，恍似雲中世界；一入塵寰，利欲貪愛，熾然蜂起。相去誠遠矣！」余默而誌之，善言也。

　　復行數十里，遙望崢嶸異石於遠方，群人聚之。驅而臨之，凝而視之，猶蛟龍起舞、虎豹奔騰，怪而久睹之，未曉正午已至。忽降濛雨，遊者雲散，余驚愕不知措，倉卒覓父。既得，於一茅舍中，家尊叱之曰：「心猿意馬，情隨事遷，不知律己，終將自陷。汝務知之。」余茫然無以應，而獨坐牖戶下，觀覽外景以消愁。未幾，牖前朦朦不清，萬叢竹木，紛然頃倒；鵑鳴不再，狂瀾怒號；急風驟起，摧辱枯槁；森列氣象，既已覆罩。

　　雨過天亦晴，停滯片許，舉家去山而返焉。

　　「歲月本長，而忙者自促；天地本寬，而卑者自隘。」人生洪闊，如天穹曠地間，蟲鳥禽獸，各忠其位，亦有豪邁生命焉。顧眾人恃才高意廣，縱欲恣情，未若異石如是舒泰也。及其死主將至，如風雨小苗爾，雖求草介逸樂，曷能不受其摧殘乎！此余遊山之情，而特書家父語，以策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