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阿公走最後一段路

慧　光

　　前陣子外公身體不適的狀況，已不是村子裡那位赤腳郎中所能應付的了，我們決定把阿公送到台北的大醫院作徹底的檢查，檢驗結果證實是肝癌，大約僅剩三到六個月的時間，這突兀的消息很難教人面對，慌張、失措、痛苦、不願接受……種種複雜的情緒籠罩著家人，一方面小心翼翼地瞞著老人家，一方面也暗中四處打聽各種藥草偏方，健康醫療器材，也專程到台北里仁採購有機食品，想盡辦法一心一意的只想救回我們的阿公。

　　母親希望在阿公往生以前，帶他皈依三寶。因緣也極好，南海寺恰好有一場皈依法會，於是就趕緊報名參加。見慈法師開示生命無限的內涵，也鼓勵阿公多念佛，臨走前見阿公殷重地禮佛，跪在佛菩薩面前說了好久好久的話。

內心交戰難抉擇 　家屬同心齊行善

　　再次入院複診時，病況改善了很多，醫生狐疑地詢問家人，究竟用了什麼偏方？並建議我們暫且可繼續服用，這真是給了我們很大的希望。但好景不常，幾天後病況突變，再次入院，這回不再像上次那麼幸運了，院方發出了病危通知單，事態緊急，所有家人也陸續趕到，傷心、痛苦、憂急，甚至責怪彼此可能的人為疏失，否則情況何以至此，這些負面的情緒壓得全家人喘不過氣來。當時緊急聯絡福智關懷組請求協助，同修們很快地抵達，親切地關懷阿公的狀況，引導他憶念三寶，提醒種種善念，更叮嚀家人須殷重向三寶祈求，此時此刻，家人間彼此的和合團結，才是真正能幫助阿公的。這些關懷同修們的提醒，給了我們一個很明確的方向，同時也是一股很大的安定力量。

　　情況繼續惡化，大家也取得共識--倘若真已回天乏術，絕對不再做無謂的急救，而將阿公接回家。但這之間的抉擇是很困難的，儘管我們是這麼想，但在緊要關頭時，內心仍是會執著「阿公可能不會死」的想法，想為阿公最後再拚一次看看，所以終究敵不過內心的交戰，還是做了那些極痛苦的急救措施。經過一番折騰之後，阿公的意識稍甦醒，但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扭曲痛苦的臉，緊繃的血管，口、鼻、全身上下裡外全插著管子，大量的血自體內不斷地湧出，手腳用布條緊緊地綑在床邊的欄杆上，眼神充滿著驚慌恐懼，淚從眼角邊滑下來。家人見此情狀心如刀割，這事已逼得我們不得不認真地商討，究竟該怎麼做才是對的？

　　我們不斷反覆地在阿公耳邊提醒他：「要一心一意向三寶求救；一定要感恩所有醫護人員，他們在您身上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在您生命攸關的時候，盡心盡力的要救您。」家人也全到醫院的佛堂去祈求，雖然門已深鎖，但大家仍虔誠地在門外禮佛，祈求三寶救護；更到市場去買魚放生，並協議儘量不殺生，小到連一隻蟲蟻也不可傷害，並且近日內全部吃素。

　　這些是我們目前能做的，希望今日放人一命，他日人也放我們一命，更期望阿公的痛苦能夠因此而減輕。

臨終關懷莊嚴念佛 　依師教誡葬禮隆重

　　隔天阿公已呈現彌留狀態，留一口氣，趕緊送回家中，並依照同修告知我們的臨終處理方式去做，先設置一簡單的佛堂，家人靜肅地開始念佛，痛苦哀傷的情緒暫且擱置一邊，也事先說好不得有人哭得失控，若情緒沒法控制得暫且帶開，這時臨終關懷助念的同修陸續趕到，所有家人緊緊地圍繞在阿公的身旁，室內只有緩慢、莊重的念佛聲，直到深夜，阿公安詳地走了。

　　接著我們便依見慈法師的教示，全力誦經，並安排作息時間表，一切瑣碎的事項處理，由大夥兒分攤負責--大略分為採購、財務、香燈、接待、煮飯、清潔等各項工作，所以雖然很忙、很累，大體上的運作卻很平順，家中的氣氛也十分祥和。

　　但除了助念、誦經之外，對於往後事情如何有次序地著手安排，是毫無頭緒、全然不知的。這時門外有葬儀社的人候著，其他趕來的親友們也給予諸多建議，千頭萬緒實在無從抉擇起，幸好關懷的同修給予我們一些經驗上的建議，家人都能一一接受及配合。因為我們只是單純的希望所做的一切事情，是真正有意義，真實利益阿公的，我們並不想被盲目地引導，弄一些奇奇怪怪的花招，擺一堆虛華不實的排場，做那些沒有必要的面子，隨人亂搞一通，任人擺佈，花了一大筆錢，結果卻跟阿公能否善終了不相干，我們不願意這樣做。在這茫然無所適從的關頭，幸好得到南海寺僧團及福智關懷的同修們大力協助，引導並幫助整個過程的處理，使得這次喪事簡單、莊嚴、隆重，而且深具意義。

　　以下略述整個過程狀況：入殮時，同修們與我們一同誦念心經、稱念佛號，我們自己把阿公抬進棺木，在蓋棺之前，全家人一一排列至棺木前和阿公說說心裡最後的話--是感恩、是祝福、是請他老人家安心之類的話，有人緊咬著唇、有人緊握住拳頭，孩子們把淚哽在喉頭不敢出聲，強忍著硬是把哀傷給吞進去，最後至誠懇切地跪在棺木四周供燈，祈求佛菩薩賜予光明，引導阿公、引導一切人。

　　出殯前的這段日子，家人除了每天不斷地持誦地藏經，也買鳥在庭院放生。忙碌之餘，除互相談談所誦佛經裡的故事外，也一同回想阿公這一生的所作所為及種種功德。阿公曾受日本教育，是村子裡少數的讀書人，侍奉父母極為孝順，而且當村人們有事相求時，阿公都會盡心竭力地幫忙，所以家中客人長年不斷；他對待晚輩更是寬容慈悲，兒孫們甚為敬重。述說到動心處時，內心難免悲痛，但總是即時打住話題，因為我們相信阿公就在身邊，所有的起心動念，他一定一清二楚。出殯的前一夜（正逢鳳山寺的圓根燈會），我帶著家人也舉行小小的供燈法會，就在院子裡持著燈念佛、繞佛，內心至誠懇切地祈求傳承師長及三寶慈悲攝受我們，並祝福阿公能往生善趣，修學圓滿教法。暈黃的燈光中，大家的情緒漸由悲傷轉為一種莊嚴溫馨的心情。

告別法會肅穆寧靜 　蒙佛加被感恩無限

　　出殯日，我們在院子裡搭設一簡單莊嚴的佛堂，阿公的牌位就在三寶佛的右邊，一早，見慈法師帶領法師們前來，五、六十位福智關懷的同修、及村子裡的親友也陸續到來，與會者百人以上。大眾穿著黑色海青，靜聽法師的開示：說明人生無常、生命無限相續等內涵，並談到目前社會風俗淪喪的現象，十分令人感歎，希望藉此次別開生面的告別式因緣，能夠帶給時下社會大眾正確良善的引導，不但移風易俗，更使冥陽真正兩利，這也是常師父一再倡導的理念。接著法師引領大眾誦念「香讚」、「無常經」、「心經」等，直到圓滿回向後移靈。這是村子裡史無前例，極為特別又莊嚴隆重的一場「告別法會」。

　　法會結束後，我們到火葬場，見巨型的火化爐，一長列的棺木在等候，多支樂隊此起彼落，現場亂轟轟的，吵得不可開交，我們一行人不紊不亂地列隊在一旁很努力地誦經、念佛號。也許在別人眼裡會覺得很可笑，因為實在無法聽到我們自己的聲音，但是我們內心裡很踏實、也很歡喜能這樣做。包括後續的撿骨及安置在寺裡，亦復如是。家人很感激師父及團體，對於阿公的後事能這樣引導我們，雖然我們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會，但整個過程很用心地照著承辦，而且確實都感受到這樣的做法真的很有意義。

　　到此，阿公的後事已告一段落，但有些不可思議之事，想藉此提出與大家分享：當晚我即夢見阿公，他很急切地說：「在我死的那一剎那，非常的痛苦，一個人杳杳茫茫不知要到那裡去？心裡好害怕，不知道該怎麼辦！還好有日常師父的弟子適時來引導，一切都仗著三寶的力量幫助我，尤其是今天辦的這一場法會。我心裡真的很感激師父，我更歡喜的是，你們全都這麼孝順和合，心裡覺得很安慰。我希望在四十九天之內，你們能繼續為我做功德。」

　　家人雖分住各地，但各自仍持續不斷地祈求、誦經、回向、供佛、供僧等做種種功德，我們也相信在這中陰身的階段，所做的一切，阿公必能感受到。我每天很殷重為阿公祈求，用心提醒他老人家，切記此生所遭遇的苦痛，發願將來幫助一切人遠離所有的痛苦，千萬記住師長、三寶、團體的恩德，要趕快回來修學圓滿的教法，跟著師父建立教法，幫助一切眾生，共成無上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