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結滿繭的小腳 台北　君瑜

　　小時候祖母與我相依為命，當時我們家庭狀況如同李密〈陳情表〉文中的「既無叔伯，終鮮兄弟，外無期功強近之親，內無應門五尺之僮。」的寫照，真可謂舉目無親。所以，當祖母跌斷手時，雖然，當時我只有小學六年級，但我深深明白，沒有祖母含辛茹苦撫養，就沒有今天的我；祖母如沒有好好調養就無法痊癒，所以，我自然負起照顧祖母的責任，侍候起居、飲食、湯藥。

　　一向愛乾淨的她，卻好幾天未清洗，起初，我以為是醫生交代不能碰水。後來，才得知是她怕我太累，不願增加我的負擔，隨即我煮了一鍋水，從祖母的臉輕輕的擦拭，然後手臂、背……看到她舒適的樣子，自己也滿心歡喜，只怪自己太粗心，為什麼讓老人家多熬了幾天。但當我換水要為她洗腳時，她卻推卻了許久；祖母是纏足後再放鬆的小腳，所以，腳背凹凸不平，長滿了硬繭和灰指甲，老人家總覺得這樣一雙腳，麻煩別人代勞，似乎太為難別人。後來經過我的解釋，我懇求她：「從小你為我做的事太多，妳給我的愛是無窮無盡，讓我略盡一些心意好嗎？」她才勉強答應我幫她擦洗。

　　當我擦洗祖母那雙長滿皺紋、硬繭的雙腳時，我的心好酸，噙住了淚水，我想著：
　　「是這一雙腳在混亂的局勢中，從大陸帶我遠渡重洋到台灣。」

　　記憶中，小時候我很愛哭，尤其難纏是剛離開家鄉、父母的前幾年，無時無刻不在哭泣，吵著要找父母，是她忍著思鄉思親的情懷及眼淚，用著這雙小腳背著我假裝四處要尋親，為的是滿足那個不知情孩子思鄉、思親的欲望；也是這雙小腳，踏實地去面對所有困難，承受精神、生活的壓力，含辛茹苦撫養我，給我精神鼓勵，帶我成長。

　　所以，當我洗著祖母那雙長滿繭的小腳時，我內心充滿感恩，更祈求祖母早日痊癒。

　　倏忽已過三十多年，如今回想起那段往事，除了心存感激外，也慶幸自己有那一段親身為祖母洗腳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