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鄉間的小路上

編輯室 整理


  張建華師兄年方二十多歲,但少年老成,在就讀台北科技大學時,即修學佛法,如今投入義工行列,為人踏實,比之於時下年輕人,的確是十分難得 。

  退伍後,張師兄進入慈心基金會服務,其間有諸多心得,本文是他於大專營「慈心大地」經驗分享中的演說,經由編輯室整理成文稿。文中可見張師兄對有機作物的關注,及與農友之間的互助之情,他很年輕,但是他很用心!

  我當初是以高分考上第一志願,分數高得出乎意料之外,我母親差點「辦桌」宴請親友,在五專十二萬名考生中,我排名一百二十三名。但入學後才發現問題來了,我選的電機科完全不符合我的興趣,我媽只好讓我去補習,直到三年級,我又發現不只對學業沒興趣,對前途也有種拿捏不定的茫然。

  在迷惘中,我有次跑去找算命先生;算命先生告訴我,說我的個性適合文科,如選歷史、中文,以後去當老師很不錯;若以興趣來看,如果選森林系,將來在國家公園裡面可以安穩過一生;如果學法律、中醫,在這方面也會有些成就。我心想,天哪!四大類組都包含在裡面了,到底我最適合哪一行?算命先生說:「依我看,你將來的職業不在三百六十行裡面。」這一席話無疑雪上加霜,更加深我對未來的迷惘。當時,每天背著書包上學,心裡卻惶惶不可終日。

  就在我最徬徨無助的時候,有次參加福智法人舉辦的第一屆大專成長營,後來就開始參加大專研討班,課餘時又來當義工。慢慢地,我發現找到了自己的興趣,挑菜、抓菜蟲,把蟲子帶回家找草叢放生,這些很簡單的事情,卻正好符合我的興趣。

農場實習見聞

  入伍當兵,對人生未來的抉擇總算可以延後兩年再做,服兵役期間,我有空就回福智法人,退伍前半年,我跟學長討論後,決定要到慈心基金會工作。退伍後,第三天我就開始上班。基金會把我派到桃園一家有機農場實習,我的動機就是要實習有機農法,每天晚上把當天所學的作筆記、分析,必要時還要畫圖;譬如果樹要怎麼修剪、拉枝,菜苗種下去,地底下分布情況如何等等。

  有天,我跟農場主人吳先生一起下田,我跟他閒聊:「上個月農場收益應該滿高的,我們種的巨無霸芥菜,一棵七斤重,如果整個農場都種巨無霸芥菜,種一次應該可以吃半年。」當天,吳先生帶回來很多菜苗,有萵苣、A菜等,我不解地問他:「萵苣一棵頂多一斤重,跟巨無霸芥菜比,實在差很多,種這些豈不是收益太低了?」吳先生回答我:「農夫的天命就是種菜,我能種的菜大部分由基金會收購,而基金會裡面的人都吃素,吃素的人體質偏寒,十字花科的菜像白蘿蔔、大白菜、小白菜、芥菜屬性比較冷,雖然種這些可以賺比較多錢,但我也要為大家的健康著想。」

  這些話給我很大的震撼,當天晚上我不知道該怎麼記筆記。一個農夫種菜時,還會關心消費者,這是我從來沒學過的課程--去關心周圍的人,及跟他們之間的互動關係。

我是一座橋樑

  實習的日子結束後,我回基金會服務,有次選定中部和北部的幾個農場契作西瓜。西瓜如果不使用農藥,很容易陣亡,直到今年六月初,統計總共失敗了三批,到第四批,中部一個農場打電話來說可以採收,我和另兩位同修開車到苗栗載西瓜,三個人先試吃了四個西瓜,吃完後我們的臉都跟西瓜皮一樣綠了。

  那天我們共載了八百多斤西瓜回來,在高速公路上,我們的心一直往下沈,因為這是一批貧血的西瓜,裡面的顏色不是紅的,是白的!所以一路上我們沒有豐收的喜悅,取而代之的是無顏見江東父老的不安。回到基金會後,我們先去寫海報,公告說明這第四批契作的西瓜因肥料管理不當,且得了蔓枯病,導致營養酵素轉換不良,所以西瓜不甜,希望同修先試吃,再決定是否要購買。到隔天中午,短短一天半的時間,八百多斤的西瓜已銷售一空。當時,我心裡由衷肯定這個基金會確實和外面的公司很不一樣,也感受到誠實、坦承的感覺真好。

  外面的蔬果運銷公司,都採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原則,農民種出來的東西品質不好就淘汰出局,沒有收入是他家的事。而在基金會我所看到的,是農民很賣力地想種更好的菜來照顧消費者,消費者也體恤農友的辛勞,很願意去護持。而我扮演的角色,不是中間商,是農友與消費者間的橋樑,在兩者間搭起友誼與互相了解的橋樑。

一個愛鄉愛土的農夫

  徐進明先生對土地的執著,令我印象十分深刻。他認為用來耕作的土地,不只是「他家的」,而且是「他的家」,他對土地的堅持接近一種迷信!為何會這樣說?因為我曾經於採收期去到他的農場,菜已長大,我很自由地踩過他的地,他連吭都不吭一聲,覺得無所謂。另一次我和農場關懷義工去到他的農場,準備幫忙拔草,卻被鄭重拒絕,一排人就被隔離在外面看他在裡面拔草。後來才知道,原來地已經整好,噴過類似酵素、微生物菌,準備下種或種苗,在已下種的情況下,他把農場當加護病房看待。

  在這整個過程中,他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即使累死,也不願因為別人來幫忙而帶進不知名的細菌,危害到作物的成長。他的堅持很難得,可由此看出他對土地的珍惜,完全不存有作踐、壓榨的心。

風雨天 關懷情

  幾個月前,我碰到上任以來第一個颱風。回想我當學生時,遇到颱風天總會打電話到人事行政局,詢問要不要上課,而這回打的是166氣象台,且每隔二小時打一次。後來又逐一打給農友,詢問當地的情況,是風大還是雨大?有人說颳熱風,我緊張地想:「糟了,颱風前颳熱風是危險的徵兆。」有人說還好下雨,我又想:「不下雨才恐怖。」整顆心忐忑不安,整個下午就守在辦公桌電話前,我還戲稱那張辦公桌是「全省有機農場防颱指揮中心」。當天晚上我就在辦公室守夜,第二天又急著跟每位農友聯絡,看需不需要幫忙搶收。突然,我驚覺,曾幾何時颱風天、雷電交加時,我如果晚一點回家,我母親一定坐立難安。在我年輕的歲月裡,我很難體會關心別人是怎樣的心情,而現在卻會關心一群農夫的安危,出發點不是考慮基金會可能缺菜,而是真正擔心農友的安危,擔心他們會遭受損失。這是在基金會耳濡目染,自然而然受同化的結果。

  又有一次,我在基金會用餐,有一位做有機蔬果進口的貿易商來找我,他看上這裡的商機,向我推銷國外的有機蔬果,我問他:「你要進口哪些有機蔬果?」他回答:「你在菜市場上所看到的蔬果,我都有辦法用有機的方式進口。」我怦然心動,心想很多種水果,國內目前還沒有用有機的方式生產,譬如有機蘋果、奇異果、玫瑰桃等,國外的有機農業比台灣先進一、二十年,那些經過認證的有機水果,的確有龐大的商機,進口到台灣應該可以賺錢,但我考慮再三,最後回電話給他:「謝謝你的提議,我們的確有需要進口有機水果,如果我們是一家以賺錢為目的的公司,走這條路一定會賺錢,但我考慮到國內的有機農業,如果大量進口有機水果,很輕易就把國內剛萌芽的有機農業摧毀了。」我想起曾經並肩作戰,跟我一同討論今年該種什麼農作物的那群農友,我在颱風夜守在電話旁,心裡所牽掛的那些人,他們有些地方還跟不上國外的腳步,但他們是我陪著一起歡喜、一起憂愁的戰友,他們才是本土農業希望之所繫,我願繼續護持他們。所以,我告訴陳先生:「你的提議,我們只好暫時擱置。」

  另一方面,我也要呼籲國內的有機農業消費者,用心支持,有機農業才能永續發展;不吃國外的有機水果不會死,但國內的有機農業若沒有扶植起來,台灣未來必定沒有前途,環境會繼續惡化下去。

我的未來不是夢

  我在這個工作崗位已近一年,由於護持有機農業,我最大的感受是「不想移民」,因為台灣還有很多需要改進的地方,需要我留下來繼續努力。雖然我手中沒有任何一張土地所有權狀,但我接觸過的有機農場,卻都有我的參與。

  上個月我去捐血,職業欄上要選士、農、工、商、學生、自由…等,我想了一下,我所參與的行業應該歸類什麼?最後我提筆在最末一欄寫下「慈心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