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孝女的懺悔

台中 慧愚

  想起前年的除夕夜,就有無限的懊悔與譴責交雜在心底,世間熏習已久無明的知見和卡在父女之間的猜疑、不信任,驅使自己當了個忤逆的不孝女……

紅包話題 觀父親過

  在過年前,放寒假沒多久,就回南部家裡當著大小姐,閒來沒事看電視嗑瓜子,父親對我這個久居外地工作的女兒,也是百般禮遇,還親自下廚打理爺兒倆的午餐,只是在閒聊之餘,總不經意表露出某某人家女兒的年終獎金多少,包了多少給爸爸當紅包,如此之類的話,明示暗示說了好幾回,初聽時,只當閒聊的話,並不以為意,當接二連三的出現時,我開始不耐煩了,那種厭惡被比較的心已悄悄升起,漸漸的,當話中暗示的意味很濃時,我不禁懷疑父親對我的好,關懷和照顧,似乎動機已不單純了,我懷疑這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是有附加價值的奉承嗎?

  我開始跟媽媽討論,媽媽說:「不會啦!老爸生本那隻嘴(台語),嘸影會計較那些的啦!」可是我仍然存疑在心中,接著爸爸又在閒聊中提到——那麼今年開始,兩個女兒一人包多少,兒子一人包多少……。老爸似乎又更認真了,我的心裡更是不平衡了,剛開始,四處打聽人家的女兒怎麼包紅包,就已經夠無聊了,不只包打聽還加比較,現在居然公然定價格了,這價錢對我而言,不是問題,但是對弟妹而言,豈不是太吃緊了嗎?哪有這麼好笑的事。接著引發出對父親常年隱藏的不信任,更是叫我懷疑和不能接受,而且在這些年的成長過程中,母親所受的壓力和辛苦,那是自己無力回報的深重,雖然父親亦不失養育之責,也是辛苦的工作著,但由於偏愛某一壞習慣,而使母親倍為艱辛,也更突顯母親在我們心中的份量。

自以為是 偏唱反調

  所以對父親這一連串好笑的舉動,本來在我們母女倆心中,只覺是玩笑的不以為意,到最後,漸漸感覺到父親是認真的,媽媽開始安慰我的憤怒和不平,甚至說:「沒關係,給媽媽的就不用了,合併包在一塊,讓老爸如意、高興開心就好了,媽媽沒有沒關係。」,天哪!什麼沒關係,對於我,那可大大的有關係了,我沒把紅包弄得大小包,(當然,媽媽是大包的!)就已經很委屈您了,為了不給老爸太難看,兩包一定是一樣的,怎麼可能兩包合併呢?而且每個人都訂價位,也沒考慮孩子們的狀況,這種做法對嗎?如果我乖乖的照做了,那麼底下的弟妹們不照做行嗎?那麼哪一年別人家的孩子發了,或是紅包又漲了,我們是不是又要跟進了呢?……

  一連串的問題在心中翻滾,直到妹妹除夕前休假回家了,姐妹倆開始合計這件事的應對方法,當然妹妹也不可能接受老爸的意思,因為受了我的影響,因為不信任老爸收了紅包,是否真的會拿一些給媽媽,因為排斥這種人云亦云的無聊要求,所以姐妹做下決定,堅持爸媽分開包,而且不能讓老爸太如意,以免食髓知味,水漲船高,更不能委屈了媽媽。對爸爸的明示暗示,只是應付應付,也不加以表示,所以一片祥和的氣氛底下,暗藏著不可預知的未來,只是堅持的自以為是,自認為合情合理,且歪風不可長,完全不理會媽媽的提醒:「讓愛面子的老爸,保留面子,他高興就好,不必太堅持……」

父被損惱 拂袖而去

  終於,老爸耐著性子和一家人快樂的吃完團圓火鍋了,等到了發紅包的時刻,毫不動搖的我和妹妹進房去處理紅包,當然數目一定和老爸期待的數目不合,當然老爸一包,媽媽也拿到一包,只是當老爸打開來數了一數時,臉上的笑容開始隨著鈔票數變冷,他還以為姐妹倆分開包,可能還有一包,開口問妹妹:「你的呢?」我就直接說了:「沒有了,就此一包,是姐妹倆合包的。」不待話說完,老爸僵住的臉,轉了鐵青,刷的一聲,紅包袋連錢被老爸甩在地上,一語不發,轉身出門了,聽著摩托車聲疾駛出巷口的聲音,忍不住眼淚漱漱掉了下來,聽著媽媽說著:「傻孩子,讓老爸高興就好了……」含著淚水一邊撿拾起地上散落的鈔票,頓時,腦袋漲漲的想著,我錯了嗎?雖然沒有人指責我的不對,可是空氣中僵硬的氣氛,媽媽為難心疼的表情,動搖了我的堅持,震撼了我自以為是的公平、合理……

不孝至極 悔恨交集

  回到房裡,任淚水滑落,把傷心和難過哭完後,我問自己,我到底做了什麼?我的堅持到底換得了什麼?如果堅持是對的,又怎麼弄得父女倆兩敗俱傷,還搞得家裡烏煙瘴氣呢?如果堅持是對的,又怎麼會如此傷心難過呢?隨著漸漸冷靜下來的心情,愈發覺得「我錯了,而且錯得離譜,真是應了長輩們開玩笑說的那句話:「讀冊,讀去腳蔗片(台語——背部之意)﹂,漸漸的發現:原來堅持只是意氣之爭,只是猜忌和不服氣的偽裝,對母親的愛又豈是用紅包的厚薄來表達的呢!如今替媽媽惹下的爛攤子和難堪,不正是適得其反嗎?更何況老爸對這個家的付出,對我們的照顧雖沒有八、九十分,倒也還及格有餘,至少他沒有讓我們挨餓受凍,更何況對我更是疼愛有加,忍讓三分呢!我怎麼會忽略了老爸這些不善表達的愛,又怎麼會摸不清楚他那愛炫耀、愛面子的心理呢?唉!

  一陣陣錐心的痛,刺在心中,其實他要的數字,也不在能力之外,縱使弟妹不能及,我來補足,就算全數交出,也不為過!只要順著他的意,讓他開心又何妨,想來愧然滿胸,連最起碼的順都做不好,何孝之有,想到此,慚愧之至,無地自容,如今近三十歲的我,竟然以如此荒唐無明的知見,傷了愛我至深的雙親,這個過要如何補,這份罪要如何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