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爸爸的女兒

台南增上班 慧雅

  有一天爸爸當著我的面,很高興的跟朋友介紹說:「她是我女兒」,我好激動、好興奮,老爸終於認我這個女兒了。

  自從我有記憶以來,印象中的爸爸是一個很兇的人。在我六歲時,他就不與我們同住,在外面另組一個家庭了。他偶爾會回來,但總是打媽媽,我內心對他的不滿,不知不覺的就發洩在班上男同學的身上,他們沒有一個沒被我抓過頭髮、拗過手的,我的童年就在玩耍和打人中度過。

  上了國中,原本被分在前段班,二年級時有一次覺得英文老師欺負我,倔強的個性讓我決定不讀書了,變得很叛逆,回到家也不跟家人打交道,只會發脾氣、摔東西。畢業後,因聯考成績太差只好讀私立高中。對於必須自己賺錢付學費,一直覺得很不公平,為什麼兩個姊姊也是讀私立學校,爸爸都幫他們出學費,而我卻要自己出錢,為了賺錢我寒暑假都要去打工,為了領獎學金,我每天必須認真讀書,因此對父親的恨意也越來越深。

  有一天我跟姊姊在家中無意間翻到一些舊照片,照片中那個人是爸爸,可是他頭頂上扛的那個小孩不知道是誰,於是我們好奇的問媽媽,媽媽說相片中的小孩是我,才道出了這段不為人知的往事。在我六歲以前爸爸非常疼我,但是有一天我在跟姊姊玩的時候,無意中說:「我不是爸爸的女兒。」這句話激怒了在一旁的爸爸,從此之後他就不認我這個女兒了,看見我就叫我去找我爸爸,還常常拿東西砸媽媽,這就是我們父女關係決裂的開始。這種惡劣關係如滾雪球般愈滾愈大,印象中最深刻的是每次媽媽看到爸爸快來時,就叫我躲起來,有時來不及躲,我就倔強的瞪著他,但內心一直很緊張的防備著他會不會打我,要打哪裡,看見他,我就像驚弓之鳥。

  高中畢業後三年,姊姊帶我去學廣論,學了一段時間後,姊姊跟我分析為何這些子女中,只有我跟爸爸的關係會這樣,這是如是因感如是果。當初我不相信,也不接受,我覺得很委曲,明明是爸爸的錯,為什麼要我反省。直到有一天我體會到必須從這一生開始斷掉我們之間的違緣,否則下一生又會繼續糾纏在一起,於是主動地想改變這種惡劣關係。但二十幾年未曾叫過爸爸,要叫第一聲比什麼都困難,內心善念不斷交戰著,嘴巴也不聽使喚的顫抖起來,幾乎使盡全身力氣,好不容易才叫出口,結果:他不理我。我惱羞成怒,心中馬上現起「是你不理我的,不是我不叫你。」

  過一陣子心情比較緩和後,我了解與爸爸的惡緣尚未化解,姊姊也一直勸我要去觀爸爸的功德,因為他示現種種的境,讓我去學習。但姊姊的這番話並未馬上被我接受,我認為今天受傷害的人不是姊姊,她無法感受我過去所受的痛苦,所以才會講的那麼輕鬆。不過這段話早已落在我的八識田中,幾經掙扎思惟後,我看到增上環境的重要,若不把這個違緣解除,下一生感果時又造一個惡因,輾轉相續為惡。於是發起更強猛的心,認真思惟失敗的原因後,發現自己當初心不真誠,只是為了不想跟他下一生又糾纏在一起,其實內心還是排斥他的,於是開始慢慢調整自己的心態,想要去關心他。第二次,我祈求佛菩薩加持後,叫他一聲「爸爸」,結果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他竟然回答我,一瞬間這二十幾年的恩怨就這樣一筆勾銷了,對於過去的事,我們都不提,就像沒有發生一樣。從此之後,爸爸會關心我,我也開始關心他。

  過了不久,有一天下班回到家,媽媽告訴我爸爸在廟口昏倒了,我急忙跑到廟口,當要扶起爸爸時,第一次感受到爸爸的臂膀是那麼的厚大,我猶豫了一下,後來還是把他扶起來送去醫院。到了醫院,當他要上病床時,他連鞋子都不敢讓我脫,而我也不敢去脫他的鞋子,這才發覺我跟他之間是那麼生疏。原來前陣子我們之間彼此互相關心,只是口頭上說說而已,當他真正需要我的時候,我卻不知道怎麼幫他;我的關心並沒有關照到他的心,只是違緣化解而已。

  後來姊姊到醫院看爸爸時,她的態度是那麼的真誠、毫無畏懼、毫無保留、一點也不遲疑;反觀我自己還在猶豫,想做又不敢做,我告訴我自己必須做到姊姊這種程度。於是我試著幫爸爸按摩腳底,可是剛開始時,他不好意思讓我按摩,後來他接受了。在按摩的過程,因為爸爸的腳是那麼厚大,我的手是那麼小,要按到他真的有感覺是很難的,可是他已感受到我的用心,所以會故意說他很舒服;有時候他怕我太累,會很高興的說:「好了,這樣子可以了。」出院後,我常常會特別注意看爸爸在不在廟口坐,想燉一些補藥給他吃,並找機會親近他,讓他感受到我真正在關心他,而不只是見面點點頭而已。在這互動過程,我發現爸爸有個優點,只要是女兒做的東西,他都說好吃,而且臉上流露出滿足的表情,給我很大的信心。

  爸爸年紀大了,我一直希望他能在有生之年接觸到佛法,了解因果道理。有一次帶他去醫院複診,在等待看診時,他談到這一生中最遺憾的事情是我的奶奶沒有讓他讀書,我跟他說,這是因為我們過去生,沒有種一個給他人良好教育環境的因,所以這一生就無法感得他人給我們一個良好的教育環境,他邊聽邊點頭,不禁流下了眼淚。為了讓他燃起希望,不再遺憾,我告訴他師父正在建校,他可以把握現在就種一個因,讓自己感得下一生有一個很好的教育環境,讓自己得到智慧。那天回家後,他拿給我三千元,於是我幫他供養福智教育園區建校基金。

  自從爸爸發病以後,身體一直不太好,我內心有一種「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感覺。我現在能夠做的就是不斷的關心他,讓他在有生之年能體會到家的溫暖,並祈求媽媽、爸爸的違緣能夠在這一生化解,而不是帶著怨恨到下一生。

  現在回想起來,未學廣論前,我不想跟家人互動、脾氣暴躁,覺得日子過得很苦,常有自殺的念頭;學廣論後,尤其是參加淨智營回來後,我看到我竟然是「爸爸的翻版」,那一刻才深深感受到爸爸的恩德,他用他的一生示現了一切的境,讓我體會到業果的真實性,以及增上環境、等流的重要。

  在與爸爸的互動過程當中,我體會到「惟有自己的心轉,業才會轉」,而這來自於師長的功德,他讓我了解業已造不失壞,且在每個感果的當下一定又造新的因;他讓我知道我要很努力的、小心的去造每一個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