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笑容的老師

台南 侯威良

　　開學不久，一位媽媽給我一封措辭嚴厲的抗議信：「像你這樣一個臉上沒有笑容，表情嚴肅，對孩子不關心的老師，我覺得我兒子未來兩年會是悲慘的！」這封信有如當頭棒喝！我是這樣的老師嗎？我知道事出必有因，我要好好檢討。

　　這學年我擔任班級導師。開學的第一週，接新班級、換新教室、整理各類表冊，又負責指導新的實習老師，可說是非常忙碌，而我正好在這一週擔任總導護，除了要照顧自己的班級學生，還要照顧全校學生，因此身心倍感壓力。在開學的那兩天，總導護的責任重大，必須從十一點放學一直站到十二點、一點，一定要等所有家長把孩子接走了，總導護才可以安心休息。記得那一天，我站到十二點多，有一位媽媽來找孩子，找了兩次沒找著，來問我到哪裡找？我當時又餓又累，我想我一定沒什麼好臉色回答她，甭說是露出笑臉了。原來這位媽媽就是我班上學生方銘的媽媽呀，我內心感到很慚愧，我不是立志要當德育老師嗎？我不是要以愛及關懷去包容別人嗎？怎麼出現的是這個樣子呢？我謝謝方銘媽媽這樣提醒我，讓我看到自己的疏忽、自己的不足。

　　不久學校辦了班親會，我把自己的教學理念，以及過去孩子們的德育作品、家長回饋信函、生命生態的教案，還有我自己的德育教學網站，很誠懇的一一呈現在家長面前，請家長支持我，並支援所需教學資源；過了幾天，就接到方銘媽媽的一封信說：「侯老師，那天班親會，聽了你的教學理念，非常感動。我們家經濟還可以，就支援一部新的電腦。」我很高興，方媽媽這麼有心，
先前的誤會應該可以冰釋，從此可以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

　　可是事與願違，好戲還在後頭。方銘是一個非常好動的孩子，上課坐不住，他會去搖前面小朋友的桌椅，小女生受不了，常向老師告狀。我讓他和風紀股長一起坐，應該可以管得住他。結果方銘媽媽在聯絡簿上抗議了：怎麼可以放縱一個幹部管她的孩子呢？又有一次方銘午休睡不著，藉口要上廁所，風紀股長發現他並沒有上廁所，而是在外面遊戲，就帶三個男生拉著方銘回教室，方銘媽媽又在聯絡簿上嚴重抗議。之後又發生電玩事件：他帶電動玩具來，利用上課時間、午休時間玩，被我沒收了，放學後請他帶回去，結果方媽媽很生氣，把他的電動玩具摔壞了。過了幾天接到方銘媽媽的抗議信，她說別的小朋友都可以帶電動玩具來，為什麼我們方銘不可以帶？老師，你是不是歧視我的孩子？學期末，發生更嚴重的事，連我們音樂老師都受不了了。音樂老師要個別做吹直笛的測驗，而方銘老是用直笛敲桌子，讓老師沒有辦法做測驗，只好把他留在教室由我看管；結果方銘的父母很生氣，又抗議說怎麼可以影響孩子的受教權呢？偶發事件層出不窮，我真的是有苦說不出。

　　為什麼方媽媽對方銘的愛是這麼急切呢？我試著了解天下父母愛子女、期盼子女的心境：回想父母對我的愛，也是一樣的，進一步了解之後，我才知道。原來方銘的爸爸是職業軍人，很少在家，媽媽是某個幼稚園的主任。他們家從台北、台中、台南一路開新的幼稚園，一路搬家搬到我班級來，兩年來換了四所學校，沒有一所學校是讀完的，所以她的心一直處在非常不安定的狀態，將心比心去體會他的父母對他的愛後，我覺得我應該體諒、包容才對。因此，每次回方銘媽媽的抗議信，我都是這樣開頭的：謝謝方銘媽媽，謝謝您的提醒與鼓勵……的確，透過方銘媽媽我發現了自己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也因此我才有機會去反省、去改進，我應該感謝她。

　　寒假之後，方銘突然間，有了很大的轉變，可能是在德育教學的長時薰陶，及媽媽工作沒那麼忙常常可以陪他下，媽媽發現孩子不一樣了，不但情緒穩定，而且比以前懂事多了。有天帶他去溪邊抓魚蝦，方銘居然跟她說：「媽媽，我們應該把這些魚放生。」又有一天，方媽媽生病了，躺在床上起不來，我教方銘可以幫媽媽端點心、飲料，幫忙拖地、做家事，方銘真的這樣做了，方媽媽很開心，她在回饋信上是滿滿的感謝。不久，他們又搬家了，方媽媽寫了一封信：「老師，我覺得方銘進步很大。我有個不情之請，可不可以請你繼續帶他到四年級呢？方銘需要有個了解他的老師。」

　　方銘的改變，讓方媽媽有了信心，也鼓舞我的勇氣。這其間雖然有挫折、失敗，但是我秉持一顆誠心、耐心，不輕言放棄，把眼光放得遠，總有一天，德育之花，會自然吐露芬芳美麗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