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的一封信

台北　余愚

　　畢業謝師宴會上我收到了學生的一封信：

　　燈滅了，人散了，心中湧上一股莫名惆悵，此時此刻想起老師您在課堂上的一句：「狂歡之後，帶來更多空虛與惆悵。」奇怪，今夜感觸特別深，甚至連以前背不起來杜甫的贈衛八處士的詩句：「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更清楚地浮現在我的腦海中，是結束了嗎？不，三年來朝夕相處共聚一堂的點點滴滴又湧上心頭，尤其是老師您的話。

　　三年前，我們這群不曾歷經風浪，從未吃過苦頭，不知天高地厚，來自四方的各路「英雄豪傑」齊聚一堂，為的是想藉此踏板而更上層樓，步上大學之門。我們每天早出晚歸，以校為家，老師們也不辭辛苦教我們知識，更教我們一些待人處世及在人生大海中求生的技巧，有時更把自己體會的人生哲理不厭其煩地告訴我們：「一個人最悲哀的是活在期待與後悔中，讓時光白白地度過」，「說話不要太滿，要懂得謙卑，才能有好的人際關係。」最入我心的是：「一切是非煩惱皆由自我而起，我們要學會多為別人著想，多觀察別人的優點，給別人方便就是給自己方便。」

　　起初，我總是聽不進老師這些教條式的話，偏激、耿直的個性加上情緒的不穩定，我常會把不滿化為行動，使我在父母、師長、同學間的關係愈來愈淡，甚至被冠上「冰山美人」的名號。記得有一次，還因上數學課看其他的書籍又對老師態度不佳，被冠上了侮蔑師長的罪名，記警告處分後，我才冷靜想一想這段時間以來自己的言行，發現一個人被情緒控制時，往往許多簡單的事都看不清楚，我就是犯了這個毛病而不自知。

　　那是畢業前二週的國文課，老師您又苦口婆心地送了我們一句話：「心遠地自偏。」目的是希望同學踏出校門後，不要被社會大環境的物慾所迷惑，又再度提及「多為別人著想」，「多看別人的優點，不要我執太重成為是非、煩惱的根源。」老師，您這些話在此時此刻對一向叛逆，甚至與您冷戰半年的我來說，有似一把重重的鐵鎚擊醒我，經過一番思考，我發現高三下學期，我一直在做一件愚蠢的事，為了一件無關自身的小事，一直執著自己的觀念，以消極的行動賭氣不聽課來傷害自己，傷害一個最關心自己的老師，如今只剩下二週就要畢業，我該如何補救，我不希望這個錯誤一直留下去，十年，二十年……，我決定向老師您道歉，出乎意料，您並沒責備也沒生氣，反而高興地安慰我不要介意，還說：「其實，老師也一直被我執所困，才會造成這次的不愉快，今後讓我們共同學習慢慢降低我執。」聽完您的一番話，我內心更慚愧，但我也許下一個願，今後要好好學習多為別人著想，學習磨小「我執」。

　　學生的改變，讓我既寬慰又慚愧，寬慰的是，我用更多的時間與耐心陪伴這個程度極高，又帶點叛逆的孩子，成效已顯現，孩子所激發的善性已是最好的回報；慚愧則是藉由孩子，我也看到自己的不足及以往的影子，這位學生使我更加肯定「師職：是一條永永遠遠絕不退悔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