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壇飄香

  SARS疫情正方興未艾地延燒著,人們的心也被燃燒得噪動不安。在這場「長期硬戰」中,能減低恐慌、安定人的,唯靠正確的「教育」。有許多老師已經走在前鋒,把對瘟疫的不安,轉化為生命教育學習課題,學生們的善心因此增長,愛的力量也因此廣傳,一波波善良的波動,已經取代了恐懼與疏離。現在我們就將這份波動傳輸與您,請您和我們一齊在SARS風暴中,學習生命成長的課題,一起度過生命的難關。

黑臉的助教

台北師大附中 慧軒

  SARS在台灣興風作浪,也在我們師生之間激起一點波瀾。幸好,有善知識的引導,心花留下美麗的漣漪。

戴口罩

  三月底,SARS在香港肆虐,好像離我很遠。四月下旬,和平醫院爆發集體感染,我可以感受困在院內的恐慌,但沒有迫在眼前的壓力。我還一邊安撫學生:「它就像流行感冒,只要免疫力強,不見得會感染。致命率又沒有癌症高,不必隨媒體起舞。」

  五月四日,得知建中蕭姓同學居家隔離時去補習,心中暗忖不妙,波及面必然不少。果然隔天學校調查:高二的學生週末到同一補習班上課的學生高達一百多人,我的班也有十二位。這些學生是不是完全沒受感染?誰也不敢肯定,為了安全起見,學校要求他們戴口罩一週,學生群起嘩然,置之不理。碰巧高一有一位同學病癥發作,師生五十餘人要居家隔離,學生才開始有點警覺。

  我的班起先也是觀望著不肯戴,抱怨連連。我先帶著全班去思惟居家隔離的不方便與寂寞,還有那位蕭姓同學渴求學習的心,同理心開始有點作用了。我乘機再分析:「高一那位居家隔離的老師,不能送小孩上學,沒人去採買,衣服分開洗,生活有多不方便。而且她任教的其他班級,也受到影響……你們年輕人受感染可能不舒服幾天就過了,家中如果有老人家,可能經不起這一病……來,我陪你們一起戴口罩,母親節我有家庭聚會,五家三代,我可不願當感染源。」

  果真一步步帶著他們去推想,學生的善根被啟發了,他們心平氣和地忍受不方便,讓更多人安心。不要小看這點善心,三十幾度的高溫,帶著眼鏡,一下子就視線模糊,實在很不方便,而且我還常在空堂時摘下口罩透透氣,他們卻戴一整天。尤其在得知隔壁班同去補習的學生有發燒、請假的個案,搞得他們班驚惶不安,你就能了解我們班對這十二位同學的感恩了。

  我陪學生戴口罩的這一週,緣念、祈求的心更切了,因為要回向的對象是這麼逼真地讓我感受到他們的存在與苦樂。我回向的除了學生外,還有抗疫第一線的護理人員。他們帶著密閉的口罩,在滿佈病毒的空間,到哪裡去透透氣呢?層層的防護衣恐怕讓他們上個洗手間都很不方便,遑論嚴陣以待的壓力和怕被感染的恐懼。

生死的課題

  五月十三日得知蕭姓學生呼吸急迫,需要插管,加上居家隔離的人也有來不及就醫就死掉的報導,無常的逼迫感讓我發現我一件要事未辦──我沒有和學生討論過要如何面對死亡。我呢?我準備好了沒有?那一夜我好好地檢查我什麼東西放不下。

  次日一早,我啟白三寶:生死的課題,我今天一定要很正式地,不是隨機式的和學生探討一下。不料在第一班,當我一開啟話題時,迎上來的是揶揄的眼神,「老師,你太緊張啦!」最後我以帶著他們祝福那位蕭姓學生以及所有醫護人員做結束。生死事大?唉!真的沒談成。

  這一班教了兩年,和我非常相應,為什麼談到如何面對死亡會覺得我「小題大作」?再細細想,平日我不也是執無常為常,師父說的「不知是明天先到,還是下一生先到?」我也朗朗上口,可是實際的心裡相狀是「今日不死,明日亦不死」。如果沒有這黑臉瘟神把我逼到有非面對不可的感覺,我不會認真地去思索這個問題。即使瘟神不來,死神也不是獰笑著等我一天天走向他的羅網?生死的課題,我目前是沒那個量去教人家,先天天如實地修一修念死無常吧!

心靈清倉

  在第一班講不出口的生命課題,回到導師班我不敢再教別人,但總可以把自己當例子吧!於是利用班會掃除消毒之前先來個心靈清倉。

  「說不定哪天我被煞到、被隔離了,或者來不及說再見就走了,我不想留下太多遺憾──該感謝的、該道歉的,該給你們的,我今天用最鄭重的心做個清倉。我示範完,你們也可以做個心靈大掃除,加強免疫力。」

  我先感謝那群上學期初來乍到經常翹課、遲到的學生,雖然他們對時間的觀念和我這老古板還有一段距離,但他們的努力與誠心我清晰地感受到了。「你們已從曠課、人在心不在,到現在偶爾很專心聽課,這個調適是相常辛苦的。尤其是昨天下課在走廊傳球,球被我沒收,還罰你們去打掃丟了一堆垃圾的屋頂平台,你們都能高高興興地爬過欄杆去清,歡歡喜喜地把回收的垃圾遞過來給我。你們實在是精力旺盛、服務熱心的一群。學習目標再明確一點,生命的光和熱才不會散掉。」一番觀功念恩之後,接著幾天士氣大振,學習效果超水準,顯然這一部分我平時做得不夠。

  阿琦已經和我生了好幾天悶氣,不但在週記裡出言不遜,而且上課睡覺、不聽課,叫醒了就橫眉豎眼,我知道一切都起因於我勸他社團該放下,該專心功課了。我本來只注意自己不要生排斥心,他要鬧情緒,就由不得我了。可是清倉那一天,我決定不要讓他在瞋火中招了瘟神,就冒著被他「嗆」的晦氣,讓他把心裡的垃圾倒一倒,就雨過天青了。我請同學無論如何找他過來,他果真連瞧都不瞧我一眼,一肚子氣,瞪著走廊外的樹葉。

  「你好歹也是學生會的幹部,我五分鐘後要開會,發揮一點你的溝通效率!至少給我道歉的機會吧!」他開始理不直、氣倒很壯地數落起來了。原來我勸他「社團既然已全面改選讓高一的當家,就不要一天到晚還不放心地往那兒跑,不要以為非你不可。」這句話被他詮釋為「你不行」,加上期中考英文不及格的聯想,他真的用自我放逐來抗議「狗眼看人低」的老師。我只釐清事實與他認知的差距,還來不及道歉就被同事拖著去開會了。

  做晚課時,他的樣子讓我陷入沈思,我們是何等容易因為曲解、自負而遠離善知識!無始以來,我愛、驕慢、器過、邪執讓我傷了多少善知識的心?違緣、造罪害我走岔了、繞多少冤枉路?我因為可憐他這幾天吃的苦頭,為他祈求,才能這麼明確地意識到我該懺悔的形相,再次體會累世成長的背後有多少佛菩薩的包容與等待,我不該感謝阿琦嗎?

  學生「清倉」的效果如何,我無從評估,但我倒是心中清明了幾天。我覺得這些都是我平日該做的事,但都被我的耽著懈怠延宕下來或做得不紮實。如果不是SARS引動我對無常的警惕心,時時憶念著師父叮嚀的「不要掉以輕心,要持戒、懺悔、祈求」,我看不到學生的可愛和自己該改善的部分。所以瘟神好似扮黑臉的助教,逼著我把師父教的拿出來解題。雖然公式套得不純熟,但至少看到了寶──我要好好把它加強活用、堅固地納為生命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