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發佈於 文教殿堂
我和「大哥」的愛恨情仇
◆嘉義 林穎慈
 作者（左二）與學生合影 |
我任教的班上有位女學生，因為高壯、熱心、有領導力，對班上事務積極，人稱「大哥」。國一時，買了兩層的大蛋糕幫我慶生，這是我教書多年來頭一次受到這麼隆重的對待，心裡非常感動，暗暗發誓：「我一定要努力地把她教好！」
身為風紀股長的她起初做得很好，但慢慢的，她常常成為教室最吵鬧的學生，我因此開始跟她發生衝突，而每一次衝突，都會有一群「小弟」跟著她起來反抗我。班長告訴我，「大哥」已經變成一股惡勢力。
國二上，原本品學兼優的的班長因失戀而行為脫序，我以為她只是想引人注意，如果沒人理她，也許就沒事了，因此鼓勵同學少跟他接觸；許多同學也因為她怪異的行為而避之唯恐不及，沒想到「大哥」卻常常和她聊天，我多次勸阻都沒有用。當班長的父母決定幫她轉學時，「大哥」在聯絡簿寫下：「老師，我一直找班長說話，是因為我想了解她，我想找出原因幫助她，但妳卻一直阻止我！」她的話讓我好慚愧，面對一位性情大變的學生，我不是去關愛、了解，而是隔離她。如果沒有「大哥」的這番話，我怎麼會知道自己錯得這麼離譜！
原來，「大哥」擁有一顆善良的心，就連曾經抵制過她的班長眾叛親離時，她都孤獨而堅定地想幫助班長！
此時，英文老師告訴我，「大哥」不吃他請的蛋塔，因為，「大哥」和父母約定好吃素就有零用錢，她說：「如果吃到葷，還拿零用錢，我會良心不安。」
兩件事讓我試著擺脫之前對她的成見，因而發現她越來越多的優點：雖然是好朋友，上課吵鬧她照樣扣分；她的「小弟」沒寫家課，她也會公正地報告老師；主動幫同學訂成績標準，達到了，就自掏腰包請喝飲料。我請病假三天，沒有代導師，「大哥」有效管控班上秩序⋯⋯我慢慢體會到上師告訴我的道理：「要打心裡喜歡自己的學生，真正地喜歡他！覺得他在你心裡邊是很好的！看到他的時候覺得：能有這樣的一群學生陪伴在周圍，真的是很愉快的。」
她到底那根筋不對
最近學校舉辦「新詩朗誦比賽」，我規定她們每天背三句，被抽到的要來找我背，「大哥」也被抽到，但她不肯過來。我說：「好！妳不過來，我走過去聽妳背總行吧？」她還是固執不肯背，兩人就僵在那邊。後來我先回辦公室，我告訴自己：「她一定不是故意的，她一定有特別的原因，我要把它找出來。」幾節課後，我找她來問，但兩人始終無法對焦，最後，我只好說：「妳明天再來找我背，但是妳今天要交一遍罰寫。」
隔天，她交了罰寫，但是還是沒來找我補背，我決定打電話給她媽媽，她媽媽要直接跟女兒講電話，於是我將電話交給「大哥」。大哥跟媽媽講電話時，我問同學：「『大哥』有沒有背給妳聽？」「有呀！而且她還背三次呢！」所以，其實她早就背好了，但為什麼不來背給我聽呢？
「大哥」跟媽媽講電話越講越激動，甚至還掉眼淚，我一直思惟：「一定有什麼原因，一定是我還沒把它找出來！」過了好久，她走回來辦公室，跟我說：「我媽要跟妳說話。」她媽媽在電話那頭一直跟我說抱歉。掛掉電話，我問她為什麼不背？她又一直顧左右而言他：「老師，我為什麼一定要上台背詩，我想要在台下操控電腦。」就在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時，突然想到上師的教誡：「你要體會到他講這句話時的感受，在這感受裡會有一些他講不出來的東西！用一句很到位的話把它總結出來，他會覺得，他不需要說了。」於是，我不再鑽研她講的話有沒有道理，而是去體會她心裡真正的感受。
原來她有舞台恐懼症
我想起之前在童軍露營晚會的練習時，只要旁邊有人看，她的肢體馬上變得僵硬，晚會結束，她很懊悔自己因為緊張跳錯了舞步。所以，她假裝自己不會背的原因，是不是她有舞台恐懼症？於是我問她：「你是不是因為不敢上台？」我一講完，她原本像刺蝟般高聳的肩膀突然垂了下來，頭也低了下來，她點頭承認。原來，她跟我ㄌㄨ那麼久，並不是怕背詩而是怕上台。因為她交友廣闊，許多同學都認識她，如果上台出槌，這個「大哥」的面子要往哪擺？
「原來是這樣！」我鬆了一口氣，拍拍她的肩膀：「沒事了，沒事了，妳早說嘛！」我跟她分享以前曾經在吊單槓時「倒頭蔥」，所以以後不管別人怎麼恐嚇，我打死也不吊單槓，所以我很能體會她的心情。
我告訴她：「妳就去當操控電腦的人好了，不用上台表演，不過妳還是要背詩給我聽，這樣可以嗎？」她答應了。一個本來劍拔弩張的對立情勢，因為我體會到她的感受，衝突立刻消弭於無形。
後來，我打電話給她媽媽，告訴她問題解決了，沒想到她媽媽還告訴了我一個秘密。原來「大哥」吃素的真正原因是想減肥，但是愛面子的她，又怎麼可能把這個減肥的秘密告訴大家呢？
下周一，她真的乖乖背詩給我聽。
我很慶幸自己學了師長的關愛教育，懂得在跟學生起衝突時，去發現她潛在的美，去體會她背後真正的原因；相信她是一個寶，只是現在被很多東西覆蓋，我願意努力去挖掘她那被覆蓋住的美好。
上師說：「要打從心裡喜歡自己的學生，真正地喜歡他！覺得他在你心裡邊是很好的！看到他的時候覺得：能有這樣的一群學生陪伴在周圍，真的是很愉快的。要自己慢慢修習出這種感覺，這樣才能很好地教育學生。」
因為有師父和上師的教導，我真的慢慢體會到，原來被一群這麼可愛的學生圍繞著，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