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趙的不可能任務

高雄　林淑慧

　　我是高職特教班的導師，班上有十五位學生，都是輕度智能障礙伴隨情緒障礙的孩子，他們十分冷漠，不主動學習，上課會瞪老師或講反話。有一次，外賓來參觀，全班竟都跑去躲起來，使我十分苦惱。這時，師長的話浮現腦海：「關愛教育是你必須從頭到腳都關愛他。」我決定調整自己，心裡不再排拒學生，我必須先獲得他們的信任，而後才教他們。

　　就以小趙來說吧！大剌剌的小趙雖是女生，但個性像男生，常跟班上同學吵架，也會用髒話開罵。下課喜歡捉弄同學，或隨意觸碰同學的身體，讓別人不高興。我多次私下找她談話，回應卻是滿臉不高興，說老師好囉嗦。這時，師長的話語再度現起，我趕緊反思：是不是語言、眼神、動作，讓她未感受到關愛？此後，跟全班互動時，我會問自己：是不是發自內心地、真誠地關懷他們？我希望自己從頭到腳，都成為真正關愛對方的一個人。

　　高一上學期小趙很躁動，下學期卻進入深度的憂鬱期，整學期都沒有主動開口說話，行動像老人一樣緩慢，而且一節課要上好幾次廁所。我必須像保母一樣，照顧她的安全直到放學。因為班上的狀況很多，能有的空檔很少，但我還是努力找時間互動。面對她呆滯空洞的眼神，我會說：「妳知道嗎，班上有好多同學都想要跟妳打籃球？」因為她最喜歡玩三對三的鬥牛賽。

　　也許是同學們發現老師常常對小趙送祝福，所以當我邀請全班同學在體育課一起陪小趙打籃球時，原本一臉冷漠的他們，竟然統統點頭。那次之後的體育課，全班就在我口頭、眼神和手勢的暗示下，不管男生或女生，有的牽著小趙的手往前拉，有的從後面推她，有的人乾脆就把球給她……只要她稍稍移動腳步，全班就一起喊加油；只要她拿球投籃，不管有沒有進，大家都會報以熱烈的歡呼。

　　而高二這一整年小趙都是躁動的，沒有憂鬱期。高二上學期的第一次校外職場實習，她就把庇護工場的同學給弄哭了、把老師辦公室的屋頂幾乎掀了。我一接到鬧事電話，馬上趕過去處裡，與她詳談得到的卻是一副不以為然的回應。

　　即使這樣，我沒有放棄她。開班會時故意提名，讓她高票當選學藝股長，因為她上課喜歡捉弄同學，而學藝股長要填寫教師日誌，必須專注聽每位老師的講話，還要記下學習重點。一段時間之後，她上課終於比較專心，捉弄同學的頻率也降低了。

　　另外，又指派她當讀經小老師，當讀經小老師是一項榮譽，她領讀時，我會站在黑板的對面望著她，豎起大拇指肯定她。這時，她的嘴角是上揚的，應驗了我的師長所說：「一旦一個學生發現自己被自己的老師欣賞，發現自己在老師的心中很重要，他就開始自律。」

　　高三下學期，小趙在連鎖速食店實習。我常常陪著一起洗餐具、秤重量、分裝食材，或一起做清掃工作。有一天她告訴我，想學英文食材單字，我馬上誇獎她好學，並順勢就店裡牆上中英對照的點餐看板，每次教幾個單字。半個月下來，只要發現我站在廚房或者店門口，她就會展露燦爛甜美的笑容，以前的躁動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因為能夠緩下情緒來學習，以前從未進過前三名的小趙，這學期得到第一名和獎學金。畢業典禮當天，她沒有跟同學吵架，也沒有出口成髒，甚至還願意讓我牽著她的手走到辦公室，拿全班的畢業生禮物，以前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

　　感恩這一群小天使，讓我可以不斷反省檢討，調整自己關懷學生的方法與心情，即使被瞪、被罵，依然費盡心思想要幫忙學生。感恩師長做我強大的後盾，我才能夠把師長對我的愛，源源不斷地傳遞到學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