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泊爾少年

台北 辛惠


  當年三十歲的我,剛剛辭去公家機關的工作,無事一身輕,和一位五十歲的忘年之交結伴到尼泊爾自助旅行。尼泊爾雖然落後髒亂,但其天堂般的美景和豐富的人文對我有強烈的吸引力,也有說不出的熟悉感,是我浪跡天涯的首選。

  行程之一是奇旺國家公園,我們由一位少年帶領著觀賞園內的野生動植物,這位少年活潑但不油滑,短短兩天的相處就和我建立了萍水相逢的感情,成為我在尼泊爾的另一位忘年之交。記得臨別前一天向晚時分,天色將暗未暗,空氣中混雜著動物和植物的原始氣味,蟲鳴鳥叫聲不絕於耳。他和我並肩坐在樹林溪畔談心,聊到了他的生命故事。我專注地傾聽,在內心裡也對照著兩人之間的境遇。

  他年紀雖小,家庭生活困頓,也嘗過失去至親手足的痛,但是大自然給了他最堅強的力量,讓他得以樂觀面對現實,每天優游在林野之間,把每一位觀光客當作朋友,介紹園區內他所熟悉的草木鳥獸,如數家珍,這就是他每天快樂的泉源。反觀自身,我千里迢迢來到這裡,真正令我開心的不是眼前天賜的自然美景、異國風情,不是清新甘甜的空氣,不是有緣千里來相聚的外國朋友;我快樂的原因其實是我終於毅然決然離開了原本戀戀不捨的公家機關,脫離多年來無聊的人我是非,暫時遠離台灣、逃避現實。

  少年的物質生活匱乏,但他活在當下,成為大自然之子,所以心靈是充實滿足的。而我呢?外境富足,內心卻總是緣在他方,不是緬懷過去的美好,就是嚮往將來的未知,於是不斷追求,也不斷失落,因為我永遠在失去當下的每一刻。

  回首半生的旅行史,因為夢想而去追尋的國家和地區也有近二十個,足跡遍及歐亞澳洲。年少輕狂的心經常不安於室,總想著要去看外面的世界,認為旅行是豐富生活、充實生命的最佳方式。花費許多的時間、精力和金錢,舟車勞頓來到異國他鄉,面對醉人的自然美景和精雕細琢的人文建築,當時我的心真的都在那裡嗎?另一方面,隨著時光流逝,庸庸碌碌的生活漸漸掩蓋了美好的旅行回憶,細節早已不復記憶,一切都成了南柯一夢,猶如幻境。

  《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一書中有一段話:「未來的秘密就是現在。如果你專注於現在,就必定能改善現在。而如果你能改善現在,未來就一定會更好。」無論身在天涯或是海角,若沒有活在當下、把握眼前,失去的不只是現在,還有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