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株盆栽

◆台北 張?文

　　收到當選「台大優秀青年」的通知信，總覺得很不實至名歸。其他的當選者都非常非常優秀，有到丹麥發表演說的，有發表學術論文的，有擔任許多大型活動總召的，經歷都非常豐富且傑出。而我的經歷上寫的是以在福智的學習為主，參與對無限生命有幫助的事蹟。突然發現，這個獎有別於其他優青，雖然當選證書上還是寫著「張?文」，背後卻是一個團隊得到的殊榮，不僅是個人。

世間真相的衝擊

　　我一向自認是個現實的人，追求這個社會所定義的成功，就是一路把書讀好，以後進外商公司過優渥的生活。高中畢業的暑假，參加「全國大專青年生命成長營」，當時聽到法師說：「我們都不知道生命是怎麼一回事，還煞有介事地過。」從沒想過的犀利觀點潛進心裡，好像有人帶我撥開一些假象，當時也對於法師的思惟能力感到很讚嘆，顛覆了過去的刻板印象。

　　進台大後，參加福智青年社，並去福智大專班學習，但沒打算太投入。由於想拓展其他人際圈，便到柬埔寨和蒙古參與國際服務，以及在外商公司實習。這段期間謹記法師的鼓勵與提醒：「好好觀察世間的真相。」

　　在柬埔寨，我們蓋教室和孤兒院，改善他們的物質環境，難免也帶進一些文明的後遺症。像是對大環境的污染，因為怕吃當地的食物會拉肚子，所以吃保麗龍盒裝便當；對小生命的傷害，在挖地基的時候，看到蟻窩卻還是繼續挖。心中感到疑惑：我們投入這麼多的人力和時間，最後要把他們帶到哪裡？帶他們過著像我們一樣，物質豐饒但是心靈匱乏空虛的生命狀態，會比較快樂嗎？

　　在外商公司實習，剛開始很高興，但一段時間後，不禁覺得：天啊！基隆路上匆忙進出的這些人個個眼睛無神，生命好像失去了希望！彷彿卓別林的一部象徵性電影，描述工業革命，一群工人不斷進進出出，之後變成一群羊隻從柵欄被放出來，十二點放風出來吃飯，一點半又進去，六、七點再出來。

　　再看主管每天有固定的情緒流轉模式。早上九點半剛到班可能有點想睡覺，所以談事情很容易發脾氣；到十二點要吃飯便很開心，用餐回來心情不錯；到下午四、五點事情又來了，就開始不太高興。每天都是這樣循環。有些主管非常善於打扮以及研究時尚，一聞到其他主管的香水味就能辨認是哪個品牌的哪一瓶。

　　世界上的成功就是這樣子嗎？如果我的未來就像主管一樣，每天這樣上班，回家就是老公、小孩，生活不離工作、家庭、娛樂，隨著生老病死就過了一生，實在太可憐了！外商公司的實習雖然讓我的技能有所增長，但也看到更多生命不能自主的狀態。

師友共學的璀璨

　　想到福青社宗旨：「創造生生不息的自然環境，成就誠信互助的道義之交，體驗永恆不壞的心靈之樂，成辦造福大眾的智慧事業。」將我從一種無能為力、沒有希望的感受中拉出來，因為身邊就有一群人，在學習心靈提升，學習自利利他呀！原來，我不如自己想像地那麼現實，只是想要在了解現實的遊戲規則下，實現自己的夢想，但不是空談夢想。於是我更珍惜能與福青社的夥伴共同學習的機緣。

　　不過，這種學習並不是無憂無惱的。因為彼此的個性和想法不同，容易意見相左。雖然不會直接吵起來，也知道要反省自己，但就是感覺溝通這件事情令人疲憊。例如：我是一個講效率的人，會俐落地包辦任務，安排時程，請大家配合，卻不會關懷別人的身心狀況。另一位幹部則是理想主義型，會抓住社團宗旨，帶大家調整動機、互相關懷，但是對於處理事情不太熟練。我常覺得他這沒做好、那沒做好，對他生起很多煩惱。

　　在一次大型活動前一晚，大夥兒聚在社辦忙翻了，其中一位也是理想宗旨型的幹部是總負責人，他在活動前一晚寫小卡片對每個人表達感謝，大家都感受到他的關懷。隔天活動雖然出現一些小狀況，氣氛卻出奇感人。我才驚覺，如果是我來負責，頂多是個很順遂的活動，心的感覺大不相同。這時，才真正看到關懷和共學的無形價值。雖然他做事沒有我快，可是那種人與人之間緊密的感覺，彼此扶持學習離苦得樂的方法，把生命宗旨放在這上頭的勇悍，都太耀眼了。在同伴的領導之下，我才得以見到這道光芒，那是自己以前忙得焦頭爛額時未曾感受過的。

　　我們這屆幹部已經相伴一年半，有許多一起走過的辛苦。我印象最深刻的，倒不是蔬食展吸引兩百人來排隊這種大場面，而是每週六上午開會的場景，尤其是去年暑假之前，要選學弟妹當幹部的那場會議。

　　我們齊聚一堂，先回顧自己這學期的學習心得，發現你的記憶中有我，我的記憶中有你，每個人都在學習師長所教導的真實自利利他，都在學習把心打開，裝進更多的人。接著討論每一個學弟妹的狀況，幾乎每個幹部都可以說出這個人的優點和特質，每個人看到的亮點都不一樣，最後每個學弟妹的美好都在筆記本上寫得滿滿的半頁至一頁，真的太璀璨了！

眾生苦樂的荷擔

　　漸漸發現，如果不是同伴，我怎麼可能在這兒學呢？如果沒有同伴，我連這個學習環境都不會有。雖然我還是習慣獨處，較想和聊得來或能力相當的人在一起，較少主動和大家相處。可是就透過每次上課或共事的機會，了解每個人生命的軌跡，發現同伴的亮點，看見改變生命的可能。

　　除了在社團中實踐所學以外，因為持續學習心靈提升，學習離苦得樂的概念和方法，所以在平常生活中也努力地想要行善和關懷他人。例如：有次外商公司的同事訴說著什麼事不順遂，我問：「你十年後會不會在意這個啊？」他答：「應該不會。」我說：「你十年後不會在意的事，現在也不用在意，沒有關係的。」好像有打通一點他的思路，讓我感覺到原來自己所學的，是能夠打開痛苦的人的心結。

　　另一次經驗是有位學長和我分享他的困難，他很迷惘：以後自己要當一輩子的工程師嗎？不能把生命重心放在做利他的事嗎？他覺得自己變得不快樂了。我告訴他：「你不是變不快樂，你以前只是因為無知而快樂，是吧？」他點頭：「對，我現在是因為知道了某些事情的真相而不快樂。」

　　我已不想再一味複製別人，不斷創造新的目標，只為讓自己茫然地活下去。發現自己在抉擇取捨上，逐漸變得清明；對於別人的問題，也比較清楚關鍵所在。因為有透徹了解真相的智者帶領，因為生命的價值觀被改變，可以看得比別人更長遠、更透徹吧！

　　其實，我上課會打瞌睡、玩手機，很少主動親近老師，也不太關心學校的事，也看綜藝節目和偶像劇。在心靈成長的路上，我只不過是個咬著奶嘴的娃兒罷了，怎麼稱得上優秀呢？我就是一株盆栽，當每個人都在讚嘆它長得挺直、翠綠時，很少會注意到，能夠讓它茁壯的，是每天澆水的照護者，是肥沃的土壤，是陽光、空氣、水，不是它本身，充其量它本身可能是顆好種子。就像這一生我能夠有那麼一點點的善根，願意去改變生命，一切還是來自師長的守護。日常師父和法師們的大智慧以及大悲心，都是我想要得到的。期待有朝一日，能如師長般，大展生命格局，荷擔起所有眾生的苦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