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未說出口的話

◆高雄 黃邦禎

  我來自一個物質供給不富裕的家庭,儘管努力工作,父母親仍要向左鄰右舍調頭寸,才能滿足三個小孩就學的需求。這讓我從小就清楚明白:要用錢,就要自己賺!

  我討厭沒錢的生活,我要有屬於自己的零用錢,所以,小學五、六年級時,我就在週六中午下課後,騎著腳踏車到離家七、八公里遠的工業區與母親會合,開始打工生涯……國中,高中,我幾乎不知道什麼叫寒暑假。因為不能從父母親身上要到零用錢,我竟對父親萌生厭惡之心,我怨怪因故從母姓卻百般受到打壓的父親過於軟弱,讓爺爺奶奶及伯叔們變賣了祖先留下來的田產,致使身為長子的我過著幾乎沒有童玩的生活。

  叛逆的我一路跌跌撞撞,最終重拾書本如願考上日大、軍警等校,經過諸多考量決定就讀軍校,畢業任職時更毅然選擇離家最遠的外島金門,對外宣說要自我磨練,其實是不想待在家裡。或許是不服輸的個性及對任務的達成率,很快受到長官重視,收入也節節升高。我便將部分薪資固定提供家用,卻也因此看不起辛苦工作才有微薄收入的長輩,休假回家時我行我素,一言不合便輕浮頂撞,極度不尊重生我、育我的父母親。

  直到二○○四年父親節當天,父親工作返家途中,因車禍意外入住加護病房……猶記當時,急診室透過警政系統通知,我含淚帶著母親驅車前往醫院,由於父親頭部撞擊過大嚴重積血,需立即實施腦部手術,我隨即辦理轉院,在高醫接受近十小時手術後轉入加護病房,靜待度過危險期。

  可是事與願違,第八天下午我準備驅車前往接手照顧的路上,醫院再一次發出病危通知,隨即母親也告知我不用到醫院,改為回家布置,接引父親歸來……瞬間我崩潰了,嚎啕大哭,因為我知道我即將失去父親——他在母親的陪伴下,搭救護車回家,「拔管」卸下一切病痛枷鎖,在家中嚥下最後一口氣。

  在父親昏迷八天的過程中,看到親友聞訊前來慰問打氣;往生後續我時時陪伴母親一起做決定,期間不斷有誦經團到家裡為父親誦經加持;父親生前常去的佛寺法師,在法事最後階段親至家中幫忙準備祭拜的素禮;不意得知父親擔任義工做善行,付出自己的力量回饋社會,而受人敬重……點滴在眼裡,這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

  如今想來,發現父親其實一直在用他的生命饒益我——他的遽然辭世讓我幡然醒悟,連最後離開家裡的那一天,也選擇我來到人間的母難日,他要我時時刻刻提醒叮嚀自己,不能再糊里糊塗過日子,要肩負起他所留下照顧家人的責任。甚至就在父親離開我和家人十年的此時,在他的庇佑下,我很有福氣的接受福智文教基金會舉辦的二○一四企業主管生命成長營的學習!

  營隊課程的「觀功念恩」,令我深度省思自己的過失及回憶父親的種種身教,也讓我釋放出抑鬱了十年,卻早該對父親說的話——爸爸,原來您對兄弟是以德報怨,對待您並非和善的父母更是身體力行奉侍著,您不是懦弱,而是以吃虧就是佔便宜的處世態度,教育孩子凡事不必太計較。您也並非不關心孩子,而是默默支持,為了改善家人生活,隻身前往人生地不熟的日本工作,並努力加班獲取微薄薪資,以滿足我們成長、教育所需。您甚至不顧母親的反對,在家計不允許的情況下,苦了自己也要買玩具和給零用錢,以鼓勵我們學習、上進。您還說過:「人生是一種學習,好的要學,不好的也可以適度體會,成長的過程才會繽紛。」「想要快樂的人生,就要知足。」……如今,我只能用遺憾的過往追憶您的良苦用心,雖然如此,但我仍要告訴您,我以身為您的孩子為榮,尤其在也為人父後,更深知教養孩子是如此需要智慧!

  營隊結束了,觀功念恩的震撼仍迴盪心間。心懷感恩,是大家都懂得的道理,但是知道跟實際付諸執行有很大的落差。在歷經時不我予的悲痛與無奈下,我很想在生活的每一天都確確實實做到觀功念恩,若是人人懂得觀功念恩,相信快樂的生活與平和的社會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