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鳥高飛

台北   林蓮珠

四年前我才開始教書，第一個班級是稻江商職會計事務科，我苦心經營讓它稍具模樣。在高一升高二的暑假裡，我耳聞商經科的秀秀已經決定轉入我的班級時，簡直晴天霹靂。

秀秀是訓導處知名的頭痛人物，自然也是辦公室的常客，時見教官對她嚴厲的訓斥，還有導師的怒責與無奈。我對她再熟悉不過了，知道她因為記過和曠課太多，加上學業成績不良差一點升不了級，最後以留校查看過關。

當強勢的教官和資深的老師對這個孩子束手無策的時候，真的，我不認為我這個教育工作的新手，有什麼特別的智慧可以幫助她克服障礙，順利成長。所以，當她原班導師正因為這個燙山芋自動跳出他的手，幾乎是喜形於色；換我憂愁惶恐，煩惱萬分，忍不住要嘆氣：「為什麼是我的班？」

真希望她轉班的手續還沒有完備，真希望她改變主意。唉！內心的憂苦，把我一步步推進黑暗的深淵裡。

正當我深陷愁苦當中，忽然有個聲音自心中冒了出來：「當老師是不該選學生的。」我精神為之一振，那是師父的教誨，想想當初為什麼要來教書，不是自認為有些理想和使命嗎？今天一遇到困難就想逃避，豈不懦弱，忝言欲為人師。想到這裡，頓感汗顏羞愧，心裡很虛。抬起頭來，恰見好友楊老師就在對面，我不安地說：「我覺得自己很丟臉……」

調整心態以後，我馬上寫了一封信，表達對新同學的歡迎之意，也詢問他們對未來與師長和同學，以及學習上的期待，我隨時願意提供最佳的協助。

秀秀進入我們班之後，由於班級的風氣使然，她並不像過去那麼囂張、放逸，只是許多不良的行為習慣仍然不變，但我都緊緊跟在她身邊，溝通、鼓勵、打氣，沒有嚴辭厲色，沒有大嗓門，也告訴她我會心疼，所以不想看到她被教官訓斥或任課老師責難，希望她不要製造這樣的機會，並肯定她有能力做得到。

漸漸地，她果然贏得了師長們看到她改變而給的掌聲。只是我不太了解，在課堂上，當我眼睛不經意地望向她時，她眼神閃爍的那一抹不安。

有一次周末的聯課活動，到戶外去，秀秀突然挨近我身旁說：「老師，我問你，你是不是一直想把我踢出這個班？」

我這一驚非同小可，整個人轉向她，反問：「我為什麼要這樣？」

她咬牙切齒地說：「你心裡有數。」

聽到這樣的話，我都快崩潰了。努力了一學期，竟然……，真氣啊！我說：「我心裡沒有數，你直接告訴我好了。」

她也很激動說：「你沒有嗎？當初你知道我要轉進這個班，你不是說『為什麼是我的班？』。如果你真的這麼討厭我，我再轉嘛！」

我啞口無言，終於明白她眼神閃爍的那一抹不安了，嚐到自己因為內心排斥所造的禍，也體會到我對秀秀的傷害，我深深害怕起來，不知道如何才能收拾這樣的局面。

我知道躲不了的，只有坦誠面對。我說：「對！我的確說過那樣的話，我知道我不對，可是如果你是老師的話，你會喜歡一個經常違規犯錯、屢勸不聽的學生嗎？」

她搖搖頭，淚眼婆娑，還是說：「你知道那樣說很傷我耶！」

我真誠地剖開我的內心，告訴她我帶她的這一段心路歷程，我是真心關懷她，想幫助她改變、成長。我也承認，一個人的修養還沒有圓滿成熟時，還是有好惡的情緒，也會因此言語失當。

我拉著她的手說：「你覺得我對你不好嗎？」她搖搖頭說：「沒有，只是心理不平衡而已。」我又說：「人難免會犯錯，給別人機會，也給自己機會，像現在，老師、同學大家不是都很肯定你嗎？」她的情緒緩了下來：「在這個班，想壞也壞不了。」我趁勢說：「再給老師一次機會，不生我的氣好嗎？」她羞澀的點點頭，笑了。我說：「謝謝你讓我學習如何當一個好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