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桃、種李、種春風

桃園 杜梋

  在人倫教育的「教材教法與實務分享」這一節課,由在高中任教的謝老師現身說法,用她生命裡與學生碰觸的火花,帶領大家去看「信實」與「堅忍」的內涵。

  謝老師的班在高三時,畢業紀念冊是由一群愛玩、又愛出鋒頭的幾個女孩負責。今年年初,有一次下課,她進教室去找某個學生要個別談話,門一推開,正好撞見她們中一個脫光上衣,另一個拿相機在拍照;那個女孩有點尷尬地用玩具熊遮住胸前,她馬上明白這幾個人在仿拍寫真集。不由得想起,這女孩的媽媽在電話中的哽咽;因為她交男朋友,她媽媽已氣得兩個月不跟女兒說話。謝老師心裡頭想:「這一夥人從高二進來就對我敬而遠之,爭辯賭氣、上課睡覺,現在做畢冊還要這樣別樹一格,唉!不說也罷,省得惹閒氣!」

  不料畢冊做出來,全班居然只有四個女生拒拍這種撩人的照片(就是用書包、傘、書報等遮住兩點),看到這種成品,謝老師驚訝、失望,但這幾個製作群拗得不願重做,謝老師轉而說服全班:「妳們這個尺度,如果以泳裝或晚禮服的標準,似乎可以接受,可是如果日後妳們成了某名人,或名人的夫人,這張照片被拿去大作文章,恐怕很難看。後悔的可以拿另一張照片來換掉。」等了兩天仍然沒有反應,謝老師心涼透了,廠商催得急了,只好簽上名,送出去。但並沒有將心中的失望與無奈,一筆勾銷。

  相反地,這件事一直縈繞心頭,想到「始作俑者」,這本類似寫真集的畢冊做出來,往後會開什麼風氣?她為孩子心疼與不值,反覆省思後才發現:「如果我撞見的那天就溝通,表達我的不認同,或許就不會變成整頁都如此了。我當時為什麼不講她?我根本不愛她,才會漠視她的錯誤…。」一夜的翻攪,促使謝老師決定利用班會時間向她和大家道歉:「班服的漫畫上,你們把我畫成『謝媽』,可是我實在當之有愧,如果我真把妳們疼得像女兒一樣,我就會當場制止了……」一片死寂的空氣間,斷斷續續傳來老師勇於面對自己的剖白。在坦承錯誤後,謝老師稍覺釋懷,但高三後三個月的每一個日子裡,謝老師一直開心不起來,雖然學生們考得不錯,她仍很心痛:為什麼那麼多的好女孩,也跟著照這種畢業照?難道……?不由得心裡有個責怪的矛頭,很困難地拐了個彎指向自己「我…真的難辭其咎!」

  謝老師反省:自從高二那一群做畢冊的女孩進來班上後,經常考驗我的「忍辱」工夫,我礙於打著「觀功念恩」的旗幟,隱忍不發,但是表面上不生氣,心裡卻是「強強滾」,最後,我採取視而不見的辦法。這兩年她們幫我看到自己的不足,希望來生我有足夠的心量和智慧幫她們。至於其他三十來個讓我疼得入心的孩子,我真對不起她們。許多生命教育的內涵說到一半,只要那群人一個不屑的表情或藉故走人,我就情緒化的草草結束,她們不當寶,我何必強迫推銷!一年多來在生命教育的耕耘沒做徹底,犧牲了三十幾個同學心靈提升的機會。畢冊事件就是活生生的警訊。……我在「堅忍」這一課是不及格的。

  臨畢業,學校有個嘉年華會,學生可以盡情搞怪。謝老師的班,有人提議扮辣妹出場,可是被否決了,至於到底要扮成什麼,卻一直也沒告訴導師。直到當天,出人意料的是她們全部穿制服,掛一點彩球,跳高一時大家跳過的啦啦隊舞,和別班比起來,平實又保守-她們在用實際行動向導師道歉,謝老師說:「這一切都在向我證明『真誠』的力量。老實講,先前我勸她們換照片的話,仔細分析起來,仍是拐個彎罵她們,她們防衛心馬上豎起來,當然溝而不通。只有在我坦承自己的過失時,她們的心弦才被撥動。『信實』真的是人與人間最短的距離。」

  兩個有力的結尾之後,座上聽眾(高中及大學老師)正忙著收拾淚痕,謝老師學校的校長秘書(原任教務主任)起身回應:「在我們學校,謝老師的班可算是十分傑出的了,各項表現或聯考成績,都是很好的,我也看到謝老師教過的學生,對她無盡的感恩……她一直說她很失敗,我覺得她很成功……」

  在這炎炎夏日,頂著酷暑,要來耕耘一畝心田,用它來種什麼?種桃、種李、種春風。